陈兰生借助妖怪那些诡异莫测的手段在科举中弄虚作假、舞弊求名的事情很快就被天玄真人禀告给圣上知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堂堂春闱会元却并非靠真才实学得到名次,反而是依仗妖邪作弊,此事若泄露出去,科举是否公平只怕要受到众人怀疑。
圣上当机立断,立刻就遣人去调查陈兰生科举一事,在暗卫和天师道观道士的调查下,确实发现了陈兰生舞弊作假的证据,确定此人的确是依靠着妖怪秘术提前获知科举试卷题目,早有准备方获得大好成绩。
此事查清楚后,圣上削了陈兰生的会元之名,剥夺了他身上举人和秀才的功名,虽未取他性命,但也是将他收监大牢,并且下旨勒令陈兰生三代后人不得参加科考——虽然说如今陈兰生被囚大牢,未必还能出来结亲生子。
此事在朝野上下引起极大动荡,差点就要重考春闱了,而因为玄渊早就请天玄真人不要将此事是他揭露提醒的告知其他人,所以此事并没有牵扯到玄渊。不管朝堂上风波如何,都是公事,与谢家私事没有什么关系。
“真看不出来,这陈兰生一个普通的寒门子弟,既无权势也无钱财,竟然能提前得知春闱试题作弊,实在令人怀疑他是以何种方式舞弊的。”谢丞相作为一国之相,哪怕此前有将陈兰生放入未来女婿的名单中考察,然而出了这等大事,还是站在公事角度思索。
玄渊垂下眼帘,故作不知此事究竟,只捧着茶盏啜饮清冽茶水,并不参与讨论多言什么,任由谢丞相一人皱眉思量陈兰生此事,反正陈兰生出了这样的大事,玄渊就不相信谢丞相还会脑子一抽将谢恬许配给陈兰生。
至于谢丞相为何有此疑问嘛?大宁境内有关妖鬼精怪的传闻向来不少,然而春闱因妖怪作乱而被人寻到疏漏之处作弊,此事若为众人知,只怕会引来众人惊惶,故而此事秘而不宣,只言陈兰生作弊,却并没有说出具体是如何作弊的。
“幸好他科举作弊之事被揭露出来了,否则真选了他做恬儿夫婿,岂不是害了恬儿一生?”谢夫人抚了抚胸口,一脸庆幸的开口说道,“原本我只想着此人寒门出身,能考中进士是他天资聪颖,又刻苦勤学,方是恬儿良配,哪里知道他竟是招摇撞骗之人。”
经过谢夫人一提醒,谢丞相也想起此前还将陈兰生列作女婿候选人让谢湛去考察,当下不由冷下脸来,不复温和儒雅:“此等卑劣小人,如何配得上恬儿?幸好此事从未与外人说过,日后也不要外传,便当此事从未有过便是。”
谢丞相觉得自己大概是老眼昏花,所以之前才会未曾察觉陈兰生真面目,以为他是什么良才,动了招婿的念头,他捋了捋美须,轻叹一口气后看向玄渊问道:“陈兰生是不可为婿,另外二人呢?湛儿你可有考察他们?”
“皆非良配。”搁下茶盏,玄渊抬头看了谢丞相一眼,言简意赅,语气寒冽。
谢丞相与谢夫人便不由齐齐叹了口气,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谢夫人柳眉微蹙,既忧且痛:“这可如何是好?恬儿年龄已经不小,在这么拖下去,日后莫非要独守孤闺、幽居绣楼,就此终老一生?我怎忍心,怎舍得啊?她是我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啊!”
大宁这些年来,不是没有过和谢恬一样境况,还未成亲未婚夫婿就亡故的世家贵女,可这些闺阁女儿最后的下场,不是在及笄之年嫁进了夫婿早死的夫家,嫁给一张牌位守寡,就是剃度出家,从此青灯古佛一生。
境况最好的,也不过是父母爱重,得以居住在家中,依旧是家里的小姐、姑娘,在自己家里有父母疼爱,依旧是世家贵女,虽然幽居深宅,但也好过在夫家守寡,又或者青灯古佛。
只不过这些世家女子的家中不止她一个女儿,等到她妹妹,又或者是侄女儿要定亲时,旁人念着他们家有一个不嫁人的姑娘,到底是颇有谣言诽谤,使得这一家后辈女儿定亲不易,蒙受波折。这等情况下,那幽居于府中的闺阁小姐又是何等境况,却是无人知晓了。
可以说,从谢丞相和谢夫人愿意冒大不韪与寒门子弟结亲,只为了给谢恬一个美好未来这一点便可看出,他们是真的爱重女儿,真正在为谢恬考虑,而非为了什么世家清誉和地位,这已经难能可贵了,然而正如谢恬所说,他们这样对她好的方式,并不是她想要的。
“母亲若是真的爱重妹妹,唯愿她日后安康幸福的话,不妨还是亲口问一问她怎么想。”见谢夫人脸色苍白若纸,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模样,玄渊不由微微皱眉,沉声说道,“个人的生活观感只有自己才知道是否快乐,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目视谢丞相与谢夫人,沉声道:“将吾等想法强加于恬儿身上,不问她的心意直接替她做下决定,如此这般,她当真就会觉得开心,日后的人生就一定喜乐快活?如此行径,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却根本没有想到点子上。”
“湛儿!”一向温润如玉、儒雅端方的谢丞相极为少见的厉声喝道,制止了玄渊继续说下去,他握了握谢夫人的手,安慰的拍了两下,才转头皱眉质问玄渊,“你这是对我跟你母亲有所不满?还不快道歉,你刚才那话伤着你母亲的心了。”
谢夫人却在此时摇了摇头,打断了谢丞相的话:“不——”她闭了闭眼,脸上的担忧、痛楚之色一扫而空,她看向玄渊,神情温柔却又坚定决绝的说道,“湛儿说得对!”
她苦笑一声,带着几多无奈、几多怜惜:“我们自以为是对恬儿好,宁愿与寒门结亲为她择婿。然而老爷,你自己说说,你挑选出来的那三人,又有哪一人是恬儿良配?真嫁与他们,恬儿真的能幸福,能过得比在府中时快乐?”
“有关于恬儿的事情,我会去好好问问她心中的想法。无论如何,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千般思量、万般考虑,也只是希望她过得好。”谢夫人看着柔弱,然而能把持谢府后院多年,并不是只知道依靠谢丞相的菟丝花,懂得如何取舍判断。
玄渊见谢夫人已经有所松动,显然不会在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测谢恬的想法,为她安排一些她自己并不愿意的事情后,不由也暗自点了点头,只要谢夫人不再抱着该给谢恬找个夫婿的想法,那么谢恬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也不难。
此事暂时解决了,玄渊又道:“我有些事情要出府去办,可能有数日才归。”但等谢丞相和谢夫人追问是什么事情时,玄渊却又闭口不言,只是推说此事并不重要,无需他们费心。
隔日上午,玄渊在竹林中练剑完毕后,在告别谢家三人口,一个下人也未带,只带了行李,牵了谢湛的好马,直接出了京城往岐山而去,陈兰生固然是已经是被报复了,但岐山中的雪楹等妖,也许他们天下纯良懵懂,是被陈兰生误导,可这不代表他们一点罪过都没有。
无知并不是犯了错误能不受惩罚的理由和借口,错就是错,债就是债,这不是任何借口和理由能够逃避的。若说无知便能害了人性命不受惩罚,现在玄渊也要说自己“无知”、不知道事情轻重,若是这般,他将岐山一干妖鬼精怪一网打尽,也不算错,也不该被惩罚。
岐山乃是兰州境内的一座深山,此处穷山恶水,附近除了仅剩几户村户和一个村落,人烟稀少,十分偏僻荒芜。陈兰生的家就在兰州岐山山脚,因为他家中贫寒,为生活所迫才进山采药,而一般普通百姓,是不敢进入岐山的。
因为都传说岐山内有吃人的妖怪,若是贸然进山,运气好的只是被困在山中几日就会被放出来,可若是运气不好就可能会葬身深山之中,成为妖怪或者野兽腹中的食物。
流言未必空穴来风,但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这些传说传得久了,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敢深入岐山了,近年来除了陈兰生,岐山附近的村民们便是知道深山中多有药材宝物,也不敢进山去采摘。
这一日,一向偏僻荒凉,基本上不会有外人经过的岐山山脚下的小村庄里却突然来了一个清煦雅致、仪表堂堂的白衣公子,这白衣公子骑着骏马而来,俊美非凡,气质出尘,令人不由倾倒。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贵客,这个总共只有上百人口的小村庄中的村民们都不敢轻易靠近,只觉得在这人风姿之下,他们已经被比成了田野里的麻雀,连上前攀谈都不敢,生怕靠得近了会惹来贵客不悦,只敢在远处张望。
玄渊对这些人的反应也不以为意,只打算找个人帮他看着他手中牵着的马,便要一人独上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