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是说完,看向谢知微:“是二师兄吩咐他的?”
“事发突然,我也是被他临时推开的……又如何吩咐他?”谢知微意外极了,低头想了想,又有些明白了。
穆涸本就聪明,对周遭一切有极高的洞察力,并能根据细微的变化做出极快的应对。只是在他跟前总是耍些小家子气的伎俩,才掩盖了这些光辉。外人那里是妖孽,他谢知微这里就是大龄儿童,太精分了!
当时楚知是离他和穆涸最近,他还只是以为楚知是手抖是因为剑重,穆涸却能敏锐的察觉到那一股不寻常的气息,甚至能联系到是幕后的黑手——楚知是同样不是傻圌子,这一来,黑手必要对楚知是灭口。
偏就不能如他的意。
穆涸在闪念之间做出了这个决定。不管是出于善意还是出于筹算,这个举动都救了楚知是和他自己。
楚知是看了谢知微一眼,摇头道:“一阵好一阵歹,先是喊打喊杀,现在又乱发善心。我是搞不明白你这徒弟,阴阳怪气的,也就你还能管两下。”
直男怎么可能理解基佬的花花肠子。
谢知微胡乱对他笑一下。略一回想,就觉得步步惊险。因为第一次楚知是是他救出去的,而当时穆涸尚且病着,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穆涸极度缺乏安全感。他认为,谢知微扬言不会喜欢任何人,那就很可能会因为别的什么感情弃他而去。师徒之情,同门之谊,慈悲之心,都可以被别的东西取代。
所以他才那么着急的找楚知是下手,甚至还将道宗视为眼中钉。
而现在他有了安全感,自然不一样。
谢知微叹了口气,大概还是因为幻境里三天三夜之后,他不打不骂也不责备,反而好言宽慰,给了穆涸传达了什么错误讯息,他才安心了。原本想找机会把有些话说清楚,可谁料后来就……
颜知非问:“知微,既然那爆炸的根源在知是的手臂上,又是尹苍山给他医的手臂,莫非……”
谢知微和楚知是同时点头,而夏知绮则微微睁大了眼。
谢知微闭了闭眼:“当日在大雄宝殿前,尹苍山一味污蔑我徒弟,又以道宗安危相要挟,让我有口难辩。否则,断然不会放任他带走我徒弟。”
夏知绮道:“难怪二师兄当时冲动。但以二师兄的修为,却没有和他硬碰硬,难道说……”
谢知微垂下眼睑:“我对他没有胜算。”
抽冷气的声音渐次响起。
楚知是愕然:“二师兄你开什么玩笑,他是什么货色,居然能和你相提并论?莫不是他练了什么旁门左道的速成功法?”
谢知微面色凝重,缓缓道:“不是速成功法,但也差不了许多。”
屋内一时安静。渡生坐在一旁,自始至终一直不言不语的拨动佛珠,也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忽然谢知微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渡生大师是此间资历最高的前辈,关于这世外魔界的事,想必你比谢某了解的更深。”
渡生放下佛珠,叹了口气:“此事贫僧只在师辈那里听过,坊间也有流传,却没有文献记载,本以为只是传说,不料……竟是真的。”
五个人关在屋子里一通密语,不过一顿饭的时间,真相大白。
关于魔界戾气的言论从渡生口中说出来,十分有可信度。道宗和禅宗此刻已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并且对尹苍山此人不抱任何侥幸心理。
若他是善类,断然不会做出炸毁禅宗的举动,当时大雄宝殿前尽是死伤,一片哀嚎,他依然谈笑自若。
况且让他对付穆涸,就是为了防止打开魔界。而眼下尹苍山已然将魔界的机密攥在手中,此人比穆涸更危险。
至此,谢知微至少算是说动了道宗不再与穆涸为敌。
但尹王府毕竟牵扯到朝堂,世外修真界怎么闹腾,都从未牵连尘世。这次若真要插手,势必波动全天下,整个修真界脱不了干系。
颜知非没有立即答应谢知微,道宗只是修真界的大派,无权让修真界陷入风口浪尖。
除非……
颜知非看了渡生一眼,渡生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继续拨佛珠。
谢知微暗暗摇头,只凭三言两语的确,不能让这两大门派立刻敲定攻打尹王府,可时间已经不多了。但,就算现在敲定,穆涸如今被法阵困着,一帮人围着干瞪眼,那也很尴尬。
谢知微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把澹台梦请回来,让渡生说服这个姑奶奶。
不料他刚和渡生提起澹台梦,渡生就了然的点点头:“贫僧就猜到,这孩子又跟着谢真人出去逛了,她从前颇为尊崇谢真人,谢真人隐姓埋名时她还跟着一起闯荡,想来这便是缘法。”
卧圌槽老和尚这么精明!
谢知微心里呵呵一声,毛线的缘法,把徒弟交给别人蹭吃蹭喝,这是占便宜好么?
谢知微面上和和气气的道:“还望渡生大师相助,请澹台姑娘借出金莲救我徒弟。”
渡生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此事还需她回来……看她的意思。”
谢知微含笑应下来。心里怒道:蹭吃蹭喝的时候口齿那么伶俐,怎么一说起借金莲就吞吞吐吐?这是你说的,要是你徒弟自己答应借了,看打谁的脸!
心里虽然这么咆哮,谢知微毕竟还是没底,一进山洞,他就连脚步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澹台梦见他回洞口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封印撤去,面无表情的问:“谢真人不要金莲了?”
谢知微对着洞口,和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救我徒弟,少不得金莲,但这和送姑娘回去并不冲突。”
澹台梦若有所思,起身走出洞口,而后停下来,裹紧身上的狐皮斗篷,回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洞圌穴,喃喃说了一句:“洞中暖和的很……”
谢知微温声道:“回去吧,禅宗厢房里添了新炭,比这里更暖和。”
澹台梦眸光微闪,忽然道:“谢真人,我潜入九州王府后花园时,穆涸世子便已有疾在身,想必他那时便急需金莲,否则也不会用尽手段逼我交出去。”
谢知微以为她还在对穆涸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点头道:“是我徒弟不懂事,接连伤害姑娘,我代他……”
“谢真人不必总是重复这个。”澹台梦听他说这句话大抵是耳朵快出茧子了,直截了当的打断,“有件事我必须现在说一下。”
“什么?”
“穆涸世子在牢中还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取代他在谢真人心里的位置。我当时提出质疑,认为谢真人对他没有那种心思。”澹台梦静静的看着谢知微,“是么谢真人?”
这一来,谢知微迫不得已的和她形成对视的局面。
半晌,谢知微将目光看向一旁,“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澹台梦嘴角微微挑了一下,继而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当时穆涸世子听完这话,对我下手更狠了……等他终于累了停下来,又说,若他死了,谢真人哪怕会为他流一滴泪。他不惜一试。”
尽管澹台梦只是轻描淡写,谢知微却仍然可以想象穆涸当时有多疯狂和执拗,甚至在被喂下冰鲤肉之后,不去抵抗那些过敏的症状,简直就是在拿命试探他谢知微的态度。
而他谢知微在幻境里轻飘飘几句解释的话,就能让穆涸放弃这些执念,把奶酪和梦梦送出九州王府。也因此埋下了后面的隐患。
半晌,谢知微“哦”了一声,后面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金莲我不能随便交出去,我必须先清楚谢真人对穆涸世子到底是何种看法,如今……”澹台梦忽然露出释然的神色,转而看向白茫茫的天地间,“我知道了。”
谢知微目瞪口呆。
他自诩了解女人心思,之前应对澹台梦也是游刃有余。可现在梦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高深莫测了?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交不交金莲,跟他谢知微对穆涸的看法又有什么直接关联?
还有,她怎么就知道了?知道什么?
谢知微不自觉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莫非脸上的表情没控制好?
不过看梦梦这个样子,事情貌似有转机。
澹台梦迈步向前走,谢知微跟上去问:“姑娘如今对我徒弟可是有所改观?”
澹台梦敛起神色:“对他没有,倒是对谢真人改观了。”
谢知微心里一跳,八成是直男沦落为基佬的改观。
澹台梦没有看他,自顾自的道:“只是金莲我不能……”
谢知微听她又要说出拒绝的言辞,还不待皱起眉心,忽然脸色一变,伸手将澹台梦拽到身后。
白雪皑皑的山前,忽然出现了几道细细的暗红色光华,如同穿针引线一般,在二人周围缓缓的绕成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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