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重头戏来了。
兴许这是他在整篇文唯一一次装逼的机会,谢知微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正是谢某。”
正道人士全都瘫软无力,这一边唯他一人,风头独揽。
哦对,还有身边不太进入状态的穆涸。
穆涸身怀黑莲与白莲,已算得上是世间高手,可面对突然出现的奇怪人物,他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这还是头一次。
谢知微虽然修为盖世,但他从不拿出来威压旁人。而这个怪人气势全开,摆明是为了全力相搏。
赤炎魔君似有所感,斜睨向正对着他沉思的穆涸。
顿时,那股压力更强了。
穆涸想收回目光已经来不及。
谢知微不动声色的将他往身后扯了一把,难得摆起架子:“不得无礼,为何一直盯着魔君。”
穆涸感激的看他一眼,低下头嗫嚅道:“弟子只是……只是……”
他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借口,谢知微就已经开始责备了:“魔君的面具是赤金所铸,其上以不同颜色绘制二十八星宿图腾,乃是魔宗首座的象征,知道了吧?”
穆涸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弟子知道了,再不好奇去看了。”
谢知微变换了神色,对赤炎道:“小孩子没见识,还望魔君不要和他计较。”
赤炎突兀的冷笑一声,继而眼神如寒冰一样看向他:“不计较,凭什么?”
楚知是本来在扶着颜知非往坐回原地,听见这个也冷笑一声,抬头道:“你说凭什么,你来我道宗撒野,我还想问你凭什么。”
赤炎略略扫他一眼:“太弱,本座不理会。”
楚知是一向以道宗台柱子自居,被当着所有人的面扔了个“弱”字在身上,顿时毛了:“有本事别耍手段,敢不敢让我蓄满灵力和你打一场!”
谢知微暗暗摇头,到底年轻。原著里忍辱负重,来日方长的金牌跟班,还有待培养。
还是那句话,今日登天城,是他谢知微的主场。
谢知微仗着四颗星百无禁忌,往前一步:“那谢某凭的则是,魔君太弱。”
“你说,本座太弱?”
赤炎脸上的面具遮挡严实,可一双眼里的怒意充分流露,他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谢知微,当年一战本座失手,竟给你这么大的自信?”
“不敢。”面对赤炎的咄咄逼人,谢知微表现得十分谦卑,“多亏当年魔君伤重闭关,否则贫道还要给囚狱楼的各位同门添麻烦。”
楚知是眉梢一扬,点头附和:“可不是,还要浪费咱道宗的米粮。”
“你……”赤炎眯起眼,牙缝里慢慢挤出后头的话,“说话的功夫有长进,好,本座倒看看你的修为长进了没有。”
赤炎明显被谢知微四两拨千斤的话激怒了,穆涸顿时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可还不待脑子里想出什么对策,他的脚就先往谢知微正前方的位置挪动。
谢知微一把将他拽回来,“去你父亲身边站着。”
穆涸这才想起他几乎被埋没在人堆里的爹,回头一看,他爹——九州王正和渡生并排坐着。虽然由于脱力,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但并不影响他由内而外器宇轩昂的气质。
此时,他眼中有些焦急,在与穆涸对视时,说了两个字。
看口型,那两个字是“回来”。
不知为什么,这二字虽然简单,听起来却有种别样的意味。
就好像他从来不属于道宗,未来也不会属于道宗一样。
事实果真如此么?
穆涸下意识看了谢知微一眼,谢知微读不懂他眼里的意思,也来不及想太多,轻声道:“听话。”然后他用更小的声音,在穆涸耳边悄悄吩咐些什么。
“弟子遵命。”
穆涸略一恍神,纵然不舍,也不得不离开谢知微身边,走向一众正道人士。
他想起认父那一晚大着胆子问,以后可否回来,却被谢知微顾左右而言他推诿过去。
师尊并非绝情的人,是有什么原因么?
穆涸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九州王。
本来今日九州王现身,已经引起不小的轰动,都踅摸着渡生好大脸,参加个区区论道的大会,居然能得到王爷陪同。
此刻他们看向穆涸的眼睛充满了探寻和不可思议——这少年竟和王爷长得如此相像。
穆涸目不斜视,冲九州王单膝下拜:“拜见父王。”
九州王点头,指了指紧挨着身旁的位置:“起来吧,坐这里。”
尽管所有人隐隐猜到了穆涸的身份,但九州王这么一来,分明是把儿子放到台面上认了。
这一世白见著和穆涸没什么过节,他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一步崖中央。
白誉则不然,这个少年曾经被他像狗一样的欺凌过,哪成想对方居然有如此身份。
他又惊又怒,却碍于处境堪忧,不得不往后退两步,削弱存在感。
在穆涸眼里,这父子二人已经是行尸走肉,要他们的命只是时间问题。
重生的报复实现了一半,他嘴角不易察觉的挑了挑,对九州王又拜一下,这才昂然起身,端坐在九州王身侧。
两个人的坐姿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穆涸在众人惊叹的眼神中表现的很平静,同时慢慢转动神识里的白莲,一片无形的力量在虚空中缓缓扩散。
所有人都无知无觉。
方才谢知微对他说的是:“你既相信为师,就不必担心魔宗的事,帮为师用白莲救身后的这些人。”
五宝之中白莲最弱,但却最重要。
因其可解世间百毒,可护世间万物。虽然功能很□□,可使用时却需要耗费宿主自身许多灵力,旁人临时渡的还不行,所以需要量力而行。
穆涸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谢知微第一次开口要他帮着做什么。
他两眼注视一步崖中央,眨也不眨。
那里谢知微和赤炎已经呈对峙状态,周身的气浪渐渐由若转强。
——为了让师尊心无旁骛,他愿意尽力为之。
赤炎也是一代高手,很快觉察到了异样的波动。
他面具上的星辰矍铄,蓦然绽开刺眼的光华,身上星点缭乱的斗篷也在这一瞬间猛地抖了抖。顿时璇玑形状的光圈如波纹一般层层荡开,每一层和面具上的星辰之色相合,这诡异的一幕看起来十分瘆人。
谢知微俨然在光圈范围之内。
楚知是脱口而出:“师兄小心。”
穆涸心里也揪了一把,但很快冷静下来。谢知微表现出的自信,是基于他强大的修为之上,而并非那些凡夫俗子夸海口说大话。
果然,面对赤炎来势汹汹的招式,谢知微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变。
他只是在强光里有些不适应的闭了下眼,连一步也没有挪动。
但见流光溢彩的光圈将他团团包围,以他为中心迅速收紧。
一身鸦青色道袍被气浪带得猎猎抖动,眼看那些妖异之色就要近身,谢知微慢慢抬起一只攥起的手,然后展平。
伴着这个随意的动作,他口中说了一个字:“开。”
那些光圈居然就像听懂了一样,随着他的动作四下流散。
虚空平静无波,谢知微的衣袍在这一瞬稳稳垂下。被化解的光圈就好似巨大烟花,映照在身后晦暗不明的天际。
也映照在穆涸幽深的眸中。
赤炎一击不成,身形迅速闪向谢知微。
谢知微也不回避,手持青萍剑,迎头直上。
“青萍剑。”
赤炎眼睛里透出贪婪之色,“谢知微,看来你手上东西很多。”
“贫道一贫如洗,魔君何出此言。”谢知微挥开一剑,莹莹寒光从绽开四瓣的剑柄流向剑锋,直直劈向赤炎。
赤炎冷笑一声,脚步骤停,斗篷上的所有色彩在刹那间全都变成红色,好像浸染在鲜血中。
继而,同样的颜色一片又一片,像翻书一样掀起来,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楚知是出道略晚,没见过这个,迟疑道:“这是……”
对于他的没见识,夏知绮给予嫌弃的一眼,淡淡道:“魔宗的红莲。”
已经有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这不但是两个高手的较量,更是两大秘宝的较量。
九州王回过神,偏头问渡生:“这两件东西,和贵宗金莲比起来,哪个胜一筹?”
渡生手上拨动着佛珠,叹道:“当世秘宝暗合成住坏空。成者金莲,主生。住者白莲,主护。坏者红莲,主伤。空者黑莲,主灭。我佛门金莲并非杀戮之器,亦不入世沾染尘埃,难说……”
九州王点头,漫不经心道:“传说青萍剑与四朵莲合并,可溶于肉身,得千年修为。因此禅宗为何不索性顺水推舟把金莲交出去,也省的那些人争得腥风血雨。”
“不过是传说而已。纵有朝一日宝物被谁收齐,也定然是取之无道。此人既非善类,必对天下不利。万不能如此。”
“有道理,禅宗见地甚高。”
穆涸并不将这些冠冕堂皇的对话放在心上,他视野中满是一步崖中央红莲与青萍剑碰撞迸溅的火花与光华。
那里已经看不清谢知微和赤炎的身影,只有一声声巨响传来,才能勉强辨出两个人的行动。
可以确定的是,谢知微一直处在上风。
因为无论二人如何释放招式与灵力,碧色光华始终压了红莲火焰一头。
忽然传出赤炎的一句话:“听说玄云剑派的沈幽已死,玄云山废了。”
他的声音已经略带了喘气声,连番对决耗损了他不少力气。
谢知微的语气却没有受到一丝影响,依然很稳:“确有此事。”
楚知是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魔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颜知非脸色变了变,忽然压低声音说:“知是,知绮,你们提灵力试试。”
二人照做,很快神色也变了。
楚知是四下看了看,凑过去悄悄道:“魔宗这混蛋在祭天的素酒里动了手脚,既然有胆量承认,绝不会让我们这么快恢复灵力……这是怎么回事?”
夏知绮沉吟一下,不确定的道:“掌门师兄,据说白莲能解百毒,该不会是……”她看了一眼碧色光华包围中的谢知微,没再往下说。
颜知非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只听见赤炎冷笑一声:“难怪找不到白莲,原来是被你捡了漏,这么说黑莲也被你拿去了?”
两边光芒弱了下去,谢知微和赤炎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穆涸紧张起来。
成全师尊的好意去救人,却忘了这会暴露白莲的踪迹。
倘若此时被人知道两大秘宝在他身上,他会立马成为这世间争斗的靶心,从此再无宁日。
但让他交出去,又如何甘心?
周遭已是一片哗然,这世间为几样秘宝相争不是一朝一夕了,同时得到其中两样已经罕有。
如果被赤炎说中,那谢知微可就是前无古人的同时得到三宝了。
渡生道:“阿弥陀佛,谢真人原来有这渊源……”
九州王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道宗人群,慢慢叙述着自己主观臆断的揣测:“此人看起来老实,其实不简单。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连他道宗的人都被蒙在鼓里,用心耐人寻味。”
穆涸目光牢牢锁住谢知微,只是听到些风声,众人看他的目光就已经带了些异色。
这可是他们一向敬重的碧虚真人。
穆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谢知微会不会迫于压力,把我……
“不错,都在谢某这里。”
所有人视线交汇之处,终于响起了这一句回答。
谢知微静静的站在那里,置身于流言蜚语筑成的风口浪尖,他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穆涸猛然站起来,身上灵力所剩无几,他视野出现片刻的昏花。
九州王侧目看他:“本王说什么来着,说不定,他收留你也是别有用心。”
穆涸有些费解:“师尊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句疑问在旁人听来,又是另一种意味。
楚知是一拍座椅,也站了起来,怒极反笑:“我师兄好心收你为徒,悉心教授。你受伤那些日子,他寸步不离的照料你,你凭什么质问他。”
九州王语气骤冷:“本王的儿子,有什么说不得?”
颜知非也站了起来。夏知绮紧随其后,用更冷的语气回道:“我道宗之事,不需九州王费心。”
白见著抓着机会插话:“大家灵力都恢复了吧?白莲当真是神奇。”
原本众人还是窃窃私语,各自试了试灵力,喧哗声顿时大了。
穆涸顾不上和不相干的人费口舌,他迈步想要往谢知微身边去,却被九州王一把拽住。“你和他不过相处两个月的光景,此时撇清还来得及,别去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