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城墙之上,敲鼓的人忍不住看着身边笔直站着的人。
含着谦卑,也含着敬慕,但他很快低下头,听到她说:“秦川,你可还记得蜀先帝为何而死?”
秦川皱眉:“霍万谋杀。”
许青珂:“归根究底是因为两个字。”
拿两个字?
“长生。”许青珂忽扯到了虚无缥缈的长生,让人迷糊,却让秦川心悸。
“长生,让一个昏庸的帝王不顾一切敛财,国库跟民膏被他笼络一空,全用于一个毫无意义的求长生密地。”
“那个密地等于宝藏,名叫长生殿。”
“长生殿,非那位昏庸的先帝一朝之功,也是历代蜀国君王的奢想,因为它,蜀近百年的败落才有了实际的根源。”
“几代帝王穷极一个原本最强大的古老王国才建造出的长生殿,富有黄金三亿七千五百万两。”
婉转,轻柔,娓娓道来,许青珂的话像是一个梦,庞大缥缈的梦境。
秦川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死死盯着许青珂,问:“你找到它了?”
许青珂:“是”
秦川:“什么时候?”
许青珂:“入朝前准备,在霍万死前得手,在他死后到如今....”
秦川:“你拿它做了什么?”
许青珂:“在诸国内运用这笔钱财招兵买马很容易被察觉并且被扼杀于摇篮,最重要的是我没把握躲过弗阮的眼。”
秦川:“所以呢?”
许青珂:“这天下太大,非五国的所谓江山,往东海之外的辽阔海域富有岛屿三千,物资豁达,幅员无边。”
说完,她顿了下,看着秦川,目光那样冷静,表情那样清晰。
“秦川,临堰都的淮水水道临着东海,水面宽阔,但一寸长一寸短,渊崛起的时间不够,黑甲军无敌,但水军是软肋,若是有五百艘上乘十丈规格的军船入了淮水,外加黑甲军都在北地,堰都可防得住?”
她的话跳得如此突兀,从长生殿到海外三千岛,再到淮水水道,然后....
秦川的脸色终于苍白,黑甲军中在之前还有十分把握拿下整个北地乃至蜀国的将军们都哗然变脸。
有人大骂不可能!骂许青珂是在故意哄骗他们,想让他们退兵。
但骂着骂着,他们很快就静声了。
因为从那些文士跟秦兮秦夜乃至于自家君王的脸色上看懂了——是真的,许青珂从来不屑扯谎威吓人。
她的谋略覆盖机巧,但更多的是阳谋。
所谓阳谋,就是言之有物。
秦川闷了好半响才憋出一句话。
“许青珂,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让他如此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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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渊国庞大军队此时陷入了十分的狼狈。
是攻陷蜀国的边境重要,还是守住自己国都重要?
自然可以先攻打蜀国,然后回朝攻打围困堰都的水军,水军毕竟也只是水军,人数肯定没那么多,但最大的问题在于——靖跟烨反水了,他们从前挨着蜀,被渊拿来攻打蜀,如今反水,自可以反过去攻打渊,要知道他们也是挨着渊的。
这是一把双刃剑。
便是贯通始末,秦笙等人,还是秦兮等人也才懂许青珂到底有多厉害。
这盘棋她下得太厉害了!
不过她的厉害不仅仅在于棋子的走位,更在于时机!
烨、靖、堰都,三个地方的联合爆发才是逼迫秦川跟二十万黑甲军的最大利器。
让他退无可退!
只有一种选择!
“你是要寡人退?”秦川算是第一个压下这种狼狈的人,他发现自己无法把目光从那个女人身上移开。
只是情感太复杂了。
她不屑他的情爱,亦要逼迫他的王权,他才懂这种被逼迫的感觉,太难受。
也知道他跟她原来真的已成敌人。
动辄输赢,动辄满城血雨。
权柄在手中,已然闻到蠢蠢欲动的血腥味。
但.....
“寡人就算退了,来日还是会来,而你素来谋算彻底,若是底牌只可用一次,你要的就不是寡人一退,莫非是要寡人永远休战?”
秦川握紧腰上的刀刃。
“许青珂,你知道不可能。”
如此矛盾,所以他算不过她,亦.....不懂她。
何其悲凉。
谁能懂她?师宁远吗?他已许久不说话。
秦笙转头看着许青珂。
珂珂,你到底要做什么?莫非.....
“不用你退。”
什么!
到底什么意思!!!很多渊的将领都要疯了。
但这种疯狂在听到许青珂下一句话后又都以为她疯了。
“我会让北地开城门,让你入主蜀国,甚至一统靖跟烨,成就帝国王权。”
隐士高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更遑论其他人。
北地的将士都痴呆了,忽有将军大呼:“城主!您在说什么啊?”
“是啊,城主,您是不是说错了!!!”
“许相!!!”
此起彼伏的叫喊,含着难以置信,也有满腔不甘跟悲愤,甚至有人想要辱骂许青珂,到底还是压住了。
他们宁可奢望刚刚那是幻听了。
然而,许青珂重复了,“我说,我要北地开城门!”
喧闹顿时再次死寂,有将士猩红眼,跪在地上,哭嚎:“为什么啊!!!”
“您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要从了秦川。
是不是看中那帝后之位。
是不是.....
是啊,他们如何有资格去要求这个人为北地为蜀国割舍那唾手可得的至高权势。
忽然发现,他们竟连指责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把她当成信仰入骨三分。
仿佛辱骂她便是颠覆一切。
城中百姓一片悲痛,而战场上有一个浑身浴血的老兵痴痴跪在地上,满脸泪痕,朝许青珂呐喊。
“大小姐,您幼时也在北地......您的父母,您的父母曾守住这座城池十数年,但那一日,您的父亲没有来。”
“我本以为那是我北地最绝望的一次。”
“为何,为何今日您要这般。”
“我不是怪你.....”
他低下头,趴在地上。
“我只是....”
只是太痛苦了。
这种绝望的感觉,这种被抛弃的感觉。
秦笙脸色煞白,快步走向许青珂,扶助她的手臂,她怕她难受,怕她倒下,她想开口解释,但许青珂握了握她的手臂。
秦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总要有一个人的。”
谁都知道帝国势必一统,谁都知道哪个国家都拦不住渊,如此联合,如此费尽心机也显得无力,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求和。
为何?因为没人担得起这个罪名。
求和亡国。
千古罪人。
他们理解,可别人呢?这些老兵,这些誓死守卫北地的将士们呢?
那些把她看做神明的百姓们呢?
他们都不理解,何况蜀国的其他人,还有其他国家的人....
晋兵这边有些躁动,北琛怎么安抚都没用。
反而是渊这边死寂得可怕,或许都被镇住了。
他们都不懂。
秦川脸色却比之前更苍白,喉咙像是被掐住了。
最后问她:“帝后之位?寡人多年前就对你低头允诺帝后之位,可你当时都不屑,更不必说此时。”
“许青珂,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啊,你到底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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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都是哀嚎,那是信仰被否定后的痛苦,许青珂指尖在石面摩挲后,已然染上血红。
她看了这血红一眼。
她要什么吗?
“我不在乎这天下归属,也不在乎这蜀国安定。”
“于我看来,政权是变幻的,千千万万,分分合合,总不过是夏花秋叶一般可凋谢的玩意儿。”
“我也不需要他人对我的认同,入朝,是为复仇,执掌北地,是为一执念。”
“这个执念继承自我父母.....不是守护蜀国边疆重城北地不为外奴所侵,那是拥护皇权的弱者所为,我要的是终止北地百姓睡前擦剑醒时拔刃的宿命,完成我父亲临死前的不甘。”
“有能力,既用自己的方式达成宿愿,不需要别人感恩或者怨恨。”
“秦川,我予你建立帝国的利刃,要你立下废奴制的契约,此契约自帝国起于中原诸国乃至部落都有效。”
她不看那些百姓,也不看那些老兵,只看着秦川。
声音竟有些缥缈,但好像远古之声,通达整个战场。
“现在,你的帝国征伐之路上面临的敌人已然变了,非我,而是你渊国内坐等帝国成立想要享用其余四国亡国之奴带来庞大利益的权贵。”
“你若不同意也无妨,在堰都的那些时日里,我已立好一个名单,上面是一些十有八九将来会以奴隶制谋取利益的世家。”
“北地败既入堰都,入堰都既屠杀。”
“你知道....我曾有别名。”
“叫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