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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用罢,外面的风雪更甚,鹰眼很快让人关了门,而许青珂也上了楼。赵娘子见她晚上胃口并不好,揣测着许是这一路进这北境寒冷荒野之地,亦或者是心情缘故,但左右不是她能劝的,于是又去了厨房准备弄点暖汤夜宵给公子步步。
炉子烧好,确保屋中不受风寒,张青才将门阖上了。
屋中静寂,窗外风雪隔绝在窗外,但有皑皑白芒侵吞夜色,或者被夜色侵吞,透着窗户纸被她看入眼底。
若是在其他地方,她该是誊办公务,亦或者处理一封封密信,但越到如今这样的关头,却是越无事可做。
于是看书。
但从寥寥几册书里面,她却翻到了一本不属于她的。
一话本。
许青珂一怔,自是那人不知何时偷偷放入的,她走时带走的东西不多,也就一点衣物跟几册书,也没事先整理,怕露出破绽,是以,这话本大概就是前几次他逗留时候偷偷放进来的。
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思。
其实这心思么....昭然若揭的。
书名明晃晃的,又不是瞎子——《情之深浅》,大抵就是讲公子小姐的情事儿,波折起伏但深情不悔.....
原本情深,奈何缘浅。
若是往时,她定是对这书不置可否,看都不会看,但此时心头复杂,仿佛想到那个人嬉皮笑脸或是恼怒无奈的模样,又仿佛见着了他对她呵护深情的模样,纤细的指尖终究拖住了它的下面,翻开一页。
文字描述倒也还行,节奏剧情也颇有雅意。
但看着看着,许青珂的脸色越来越古怪,一会儿后,素来冷静克制的人猛地将这话本扔到了桌子那头,清冷雅致的脸蛋儿活生生染上了嗔怒。
嗔是因为见着了极为不堪入目的情事描写,因着文采不错,是以这描绘更加深入详细,竟似眼前栩栩如生似的。
怒是因那人竟把这种十八禁的黄书偷偷放进了她珍藏的学术古籍里面。
真真是....好想打他!
可人不在眼前,打不着。
又因着人不在,她脑子里浑还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些描述,竟不自觉就想到了那一夜骑在他身上的事儿。
那是她此生最大胆最出格的放肆。
喜怒不形于色是心性,非脸皮,其实许青珂脸皮一向很薄,若是自我而生的尴尬,那是如何也压不住的,于是娇嫩的雪肤愣是染了红霞,偏开脸倒了一杯茶,却在茶水入喉的时候瞥到了床榻,于是瞬时又想到了自己的双腿被某人强行架到他腰上被他折腾来去.....
才几日过去的事儿,当时还好,离别愁绪在心头,如今淡了几日,反而能想起这事儿了。
许青珂闭眼扶额,仿佛那床榻上有另一个她跟那人云雨欢好。
不过也就一会,赵娘子来了,“公子,厨房有淮山热汤炖着,您稍许喝点,先洗浴吧,药水已经备好了。”
虽是天寒地冻,但这么多人还伺候不起一个公子了?
热水多得是,必不能让她就这么囫囵睡了。
赵娘子把许青珂当眼珠子伺候着,就算许青珂怜惜他们辛苦,不强求每日沐浴,可后者们在这点上并不肯退让。
“这几日赶路也就算了,可您身子骨差,若是不勤着沐浴汤药,寒疾再来,我们可就更难过了。”赵娘子软硬兼施,许青珂也就应了。
入了药桶,药的味道扑鼻而来,混着浅浅的薄荷香,许青珂感觉到了身心寒冷的疲乏缓解。
“味道变了,跟从前的不一样。”许青珂的声音冷清又带点柔软,能让人淡了所有敌意,赵娘子取了衣物搁置边上,看向她,斟酌了下,才点点头,“是新改过的,说是药效更好,也好闻。”
之前的药味太重,那人怕你闻着恶心,时时叮嘱,每每上心。
可赵娘子终究不提,因她知道眼前人都知晓,否则眸色神情不会那般悠远殇然。
沉默中,赵娘子低头退去,要去厨房看炖的淮山汤。
许青珂垂眸不语,整个房间一片冷清,直到烛火忽然熄灭了一盏,烛火光一下子暗了许多,暖色舔了阴沉,而外面张青站着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外面风雪索索,炉子里的炭依旧烧红。
许青珂秀美略压,心中幽幽滑过一念——他来了。
房门被推开。
他走进来,又关了门,仿佛怕冷风灌进来冷到了他那娇弱的好徒儿。
然后缓缓踱步,坐了下来,抬眸就看到帘子后面坐在浴桶里泡澡的人。
他心中有妻子,对天下间其他女子的美好颜色都视若无睹,是以,哪怕眼前徒儿倾国倾城胜似神魔美姿容,他的眼也是静的,静得像是外面冰冷的风雪。
“送了空纸条过来,是为了缓你那小男人的疑心,却也让为师很不欢喜。”
修长的手指摸了下酒壶,确定还温热的,这才倒了一杯喝。
这人总在何时何地都能维持风度,只有少数几件事让他失态。
但现在不会。
他温和看着对面沐浴的许青珂。
“还好你主动还晓得主动来,否则少不得要让为师亲自去接你了。”
许青珂:“本就是你我之间的事情,犯不着让你迁怒了他人。”
她知道她若是不来,他过去,那必是要死人的。
这个人的邪意跟狠辣她深深记刻入了骨子里。
“把为师想得这么歹毒,倒显得你来得有几分孤勇了。”
“师傅来得也很急。”
是很急。
一知道她到了,就来了。
一刻都不肯浪费。
弗阮指尖摩挲了下上好的衣袍绸缎,微微笑着:“冰原这么大,我来了一段时日才晓得自己往日还是犯了两个错误,一是从前养着的犬马太少了,二是无辜疼爱了你几分,白白把你送给了那姓师的小男人游山玩水去。”
笑意越来越淡。
“我却依旧找不到她的半点踪迹,若非是落光诓我,就是你在糊弄我。”
他隐隐勃发冷意。
许青珂却身无寸缕,但淡然,“早晚的事儿,师傅不是已经等到了?”
“是等到了.....”弗阮放下茶杯,眯起眼,“洗澡还是这么磨蹭,跟小时候倒是一模一样。”
许青珂不理这茬,看向屋外,“你把张青如何了?”
“这么聪明还猜不到?手头攥着把柄,我能把他如何?若是死了,你又得多情伤心,又扭扭捏捏不肯坦白....”
弗阮起身,“但我也最讨厌别人不自量力自以为是。”
张青那一副要守她的样子,让他看着不喜。
守得住?
他要动的人,现在还没人守得住。
弗阮虽冷戾,但这一起身背对她,也是告诉她该起来了。
他已没了耐心。
许青珂看了他一眼,起身出了浴桶更衣。
水声清澈,穿衣的声音也不大,但弗阮忽皱了眉,神色也多了几分冷沉。
穿好了衣物,外面有声音。
赵娘子他们过来了,许青珂看了他一眼,“可能让我跟他们说几句话?”
弗阮不置可否。
门打开,外面的赵娘子跟已经被掐穴弄醒的张青等人都看到了屋内的弗阮。
那人似笑非笑,蔑视一切。
屈辱是次要的,担忧才占据了所有的内心,但许青珂神色很沉稳,看了赵娘子一眼,“汤好了?”
赵娘子下意识点头,“好了”
“拿来吧,我喝一碗再走。”
弗阮皱眉,盯着她,忽挑眉笑了,“多拿一碗。”
赵娘子咬牙,不怕下毒?
“毒不死我的话,你们家的公子可就惨了。”弗阮笑容温和,但让人不寒而栗。
最后赵娘子还是端来了两碗热汤,然后眼看着两个人对坐慢条斯理得喝完了它们。
然后.....那弗阮还赞了一句不错。
赵娘子死的心都有了。
许青珂先起身,“我跟他去几日,你们就按原来的计划走吧。”
她提起了计划,但弗阮一点反应也没有。
若是这人没有半点准备,他反而觉得没意思,但就算她有准备,也越不过他的手掌心。
赵娘子等人沉默了下,最终弯腰作揖。
茫茫风雪,外面很冷,弗阮的手按在了许青珂肩头,巧的是这肩头恰好是他曾一指穿透的。
许青珂皱眉,他视若无睹,外头有一匹高大的黑马,马背上还搭着一件厚重的黑袍,他抓了黑袍甩手裹在了她身上。
“可别死了,你的命可金贵得很——至少在我得偿所愿之前。”他慢条斯理替她盖好帽子,在许青珂面无表情的时候提着她上了马。
赵娘子吓得心肝都跳了,“这杀千刀的就这么带公子走了!这么大的风雪,还骑快马!”
可又能如何?想到许青珂的吩咐,他们也只能压着心中惊惧担忧,看着她远离。
这一去,生死渺茫。
她的计划是后路,可谁能知道她把自己的前路如何设计的——但必然是跟这个弗阮纠缠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