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下人退了后,两母子在凉亭里说话。
“我也不知她所想,但想来我们掌控宗室,总好过让别人插手,阿胥,如今开始,我可就跟她一个战线了。”
公主姣给许念胥的说法让他皱眉,“战线?是不是还有什么麻烦?”
公主姣欣慰于自己儿子的聪明,但她对此也了解不深,只能说:“这些事儿你不管就是了,如你所想,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从前不是想外出远游?”
好像并不支持自己儿子入朝。
许念胥也不强求,跟自己母亲交谈几句后就离开了。
公主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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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降渊了,以国并入渊之疆土。”
许青珂封相第二日,烨投了渊,渊昭告天下,且相邀诸国前往渊以庆贺此等盛事。
这种事儿,诸国避都来不及,还得上门庆贺?
渊太霸道了,野心人尽皆知。
“可若是不去,又算是得罪,焉知渊会不会故意以此为名发兵。”
“渊现在势强,吞了烨后,无需管理,直接夺走钱财物资就是了,更加强兵!”
朝堂上的人都不认为渊会打理烨的疆域,目前烨还是烨人当朝,但随着时间久,掌握政治的人必然会慢慢换成渊人,这是趋势。
到时候,烨人就是渊人的努力。
“败者三六九等最下等,被侵占的国家必然是这样的下场,今日是烨,来日也有可能是我们蜀....”
这些是官员们忧虑的地方,但最让他们惊疑的还是渊这帖子很特殊。
“这帖子上指定邀请许相前去....”蜀国的众多官员看到这帖子,第一反应便是渊居心叵测,知道他们蜀如今内虚中空,独有许青珂一人可以执掌中枢,控制她,就能让蜀国如今刚好的局势土崩瓦解。
杀了许青珂,或者拉拢许青珂,两者都对蜀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可啊!”
“决不可让许相冒险,渊狼子野心!”
百官抗议激烈,已经坐在王位上的霍允延也对此反对。
但许青珂就一句话,两个字。
“我去。”
所有人的吵闹戛然而止,谢临云脸色大变,他不懂,不懂为什么明明可以拒绝,许青珂为何要去冒险。
但许青珂的决定注定是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君王也不行。
群臣退去,只剩下许青珂跟霍允延两人的时候,后者从王位上走下来——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人面前的弱势不是那一把王位可以逆转的。
“许大人真要去渊?渊那边可凶险.....”
许青珂抬眸看他,“君上担心什么?”
霍允延目光一闪,“恐怕朝中人多数都认为我想趁此机会铲除了许大人你,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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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许青珂扶持,他就只是任人宰割的傀儡。”
谢老等人一起来找他,想让他阻止许青珂去渊,周阙并未答应,只对他们这么说。
“从之前罢黜臣子,安排新任,她已经安排好一切。”
架空君王?不算是架空君王,只是无限弱化了君王权利,实现了多方监控。
对于前面有几代“昏君”,外加霍允延表现也乏善可陈,臣子们对霍家人委实没太多期待感,对于这种结果也是默认的。
但也不意味着臣子可以操控朝政,重点在于许青珂离开后,各部门领头的是谁。
至少目前看来,这些领头人都还过得去。
“她走之前,只要把她颁布出来的新政落实,那么我们蜀国政局无忧,只要不跟渊硬碰硬,缺的只是时间。”
周阙将手掌下压着的宗卷推过去给谢老等人。
“这是她让人给我送来的。”
谢老等人惊讶,打开了看,先是惊愕,后沉重,最后欢喜。
“这政策若是施行,我蜀国当真无忧,只是她不在,这新政恐很难....”谢老担忧时,忽欢喜看向周阙。
“她让你来?你答应了?”
周阙想起许青珂让人传来的话。
——既选择国家,那就尽心竭力。
是啊,既选择了国家,他就不能再后悔,那必然也只能答应。
许青珂走后,他会领头,直到她回来,或者死。
亦或者将她选好的接班人培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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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过,开春,诸国列队都出了都城,蜀国也是。
这也是新政刚开始颁布施行的时候。
城墙之上,作为蜀国的君王,为显对相爷的尊重,霍允延亲送到邯炀城门口,道旁百姓相望,或许有人能看到这位年轻君王目送列队离开时候,脸上有极其复杂的表情。
回宫后。
“君上,许相无端要去渊,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霍允延淡淡问。
“如今城中百姓风言风语,都说许大人有心投靠渊,或早已....”
霍允延听他说完,但并未给予回应,目光反往前面飘去。
那是从前霍万的妃子们所居,霍万君王位被罢,多数妃子的去向就成了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因为涉及叶悠然,霍允延特地去请教她,许青珂就给了一个回应。
“你们霍家人把人拉进宫,毁了人家前半生,后半生总不能还因为你们倒霉。”
于是霍允延就懂了,给了这些妃子两个选择,一是给予自由身,离宫自寻生计,但会给予一部分钱财资助,也会在都府登记在案,给予一点特权,以免别人冒犯。二是在宫中养老,养老的钱从宗族里面出。
这个处理方式无疑是十分优厚的,但让宗族很多人灰头土脸,可宗长霍姣同意,许青珂又在....
于是宗族的人只能咬着牙大出血,只在许青珂离开邯炀那一天,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霍允延偏头看了这个宫人一眼,笑了下,然后这个宫人就被杖毙了。
“送出去给那些人看看吧....想死别拉着我。”霍允延意兴阑珊,在看到叶悠然的时候,朝对方颔首,然后管自己走了。
一点也不像个君王。
叶悠然如今在宫中地位特殊,霍允延的妃子也都不敢得罪,她自知为什么,也从不惹事,只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是在许青珂离开这一天,她问了几句。
又沉默了一会。
宫女以为她不会再问,忽听她提起:“那墨子归呢?”
宫人一愣。
墨子归这个人....也挺特殊的,傅太何倒台之后,这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大概是放了。”许念悠轻轻说,“她对仇人以外的人一向仁慈。”
只除了对他们许家。
没有仁慈,没有残忍,只有无视。
无视,对,是最大的惩罚。
但不针对个人.....
许念悠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是的,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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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许大人会要求将我列为你的随行将官。”
秦夜骑着马,目光所及,蓝天白云,白雪散去可见葱绒碧绿在棕灰大地上柔软覆盖。
侧头看的话,马车里的人——帘子是拉起的,通风,也是为了维持视野清明吧。
只是对于马车外的人,她也是占据别人视野的唯一存在。
“秦将军看了我这么久,便只想出这么一个问题吗?”
“许大人官位越高,越显得无防备似的,难道忘记我秦夜是谁?”
许青珂放下书,侧头看秦夜,“让我为难的是秦将军一直都没显露出任何对我有威胁的一面,或者说是我没给你这个机会,现在我将你乃至于你的班底调来....这样不好?”
若是他人说这种话,秦夜会用腰上的刀把对方剔骨出十八种姿势。
可这人是许青珂,哪怕在嘲讽轻蔑人的时候,也显得清华斯文。
像是游走险峻的山川泉水。
“我想,大概是许大人把我调离蜀国的最好手段....让人意想不到又不可抗拒。”秦夜的确没想到眼看着能送走许青珂,结果对方轻轻松松把他给搭上了。
他只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在渊依旧能高枕无忧。
“从前,我入蜀的时候,明面上也一样一无所有。”
这是许青珂的回答。
秦夜漠然,有些嘲讽:“渊不是蜀。”
秦川也不是霍万。
许青珂没再说话,此时她没去想,而秦夜也没料到,不久以后,眼前这位许相给如日中天眼看着大有一同中原的渊带去了何等强大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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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她进入渊之前....秦夜得到命令,去清河。
这个命令并不为难人,因清河本就在蜀国与渊之间。
一个偏僻宁静却又钟灵空远的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这里的人都显得跟外面的不太一样。
但显然人太少了。
这么大一个地方......
驿馆之外,秦夜巡视这个不大的小镇,他观察这个地方,试图从这个地方查找到一点能跟那个人契合的地方。
空灵。
他脑子里忽冒出这样一个略显浮夸的字眼。
空,让人捉摸不定。
灵,让人心悸难舍。
“大人!”身后忽有惊慌声来。
秦夜转头,从这个下属脸上的惊恐表情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很快,他的脸色也大变。
许青珂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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