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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笙何等聪明,早在看到那寺庙背景跟那女角出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聪明如她也失去了冷静,因她从不知道当年那一切....
是这样的。
她的手指颤抖,甚至不敢去碰旁边那个人。
她怕,怕这一场戏只是幕后的人逼许青珂露出身份,于是她不能动。
于是....她都痛彻心扉,此时的青珂该是何等痛苦苍凉的心境?
小人儿落地,因为是枕头,所以无声,但人的想象力无限,仿佛都看到了一个被活生生剖开取出的胎儿是如何被摔在地上的。
周阙脸色煞白,一口热血吐在茶杯中,猛然起身,却身体摇晃,几乎倒下。
“啊!!!停下,都给我停下!杀!都给我杀!”蜀王忽然暴怒,扫掉了桌子上所有的菜肴酒杯,怒喝。
全场震惊。
——他的病最终还是完全发作了。
残忍的君王还有一张伪善的脸,也有一颗胆怯的心。
所以愤怒。
明森低头喝茶,暗暗道:原来是这样的。
假如这一场戏是真的,且又是演给许青珂看的。
那么这个许青珂的身份就值得人商榷了。
他抬头看向许青珂。
他的“同僚”秦夜也在此时看去。
师宁远低头看自己被按住的手腕,他要阻拦这一场戏。
可许青珂不许。
于是从来不肯主动接近他的她用那弱质芊芊玉白的手掌按住了她。
稍稍用力,手指几乎发白透明。
她默认了它的发生。
是她一手炮制?
是要把自己逼到绝境吗?
她怎么能....这么狠。
冷静是很双面性的能力,可以是让人赞赏的,也可以是让人恐惧的。
唯独没有让人可怜的。
因为不脆弱。
此时此刻的许青珂仿佛是迄今以来最强大的姿态。
因为强大而冷漠,因为冷漠而强大。
假如她肯露出半点脆弱,半点痛苦,或许在场许多人都心甘情愿给予同情或者帮主。
但她没有。
师宁远只能反手去握那冰凉的手掌,但....她抽回了手。
冷淡又自然。
师宁远一时无言,还有些微恐慌,他觉得自己离这个人更远了。
秦笙却觉得自己从未接近过她——在她们相逢之后,那种差距一直都在。
桌子上的杯碗尽数落地,碎了一地又一地,酒水横流,蜀王摇摇晃晃,双目猩红,看到了底下人的脸,这些人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憎恶,惊恐等诸多表情。
——仿佛他这位君王是这世上最丑陋的妖怪。
这种眼神,他在那个女人的脸上看过。
厌恶。
蜀王本就发狂,此时越发难以忍受,于是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嗽中,他却看到在下面一片惊惶躁动的人里面,有一个人独独安静漠然无比。
是她!
皇后一脸担忧去搀扶蜀王,他却蛮横将她推开,只踉踉跄跄跑下来,群臣躁动不安,也是惊恐,女眷们而是战战兢兢。
君上已经疯了!
蜀王的确有了疯魔之态,踉跄跑来,摇摇晃晃,但无人敢去搀扶,因他刚刚对皇后的蛮横浑然是没有理智,焉知过去会不会被赐死。
但....蜀王冲向了许青珂。
谢临云几乎难以忍受,直接起身,却又被旁边的谢夫人死死拉住。
蜀王一步步走向许青珂,摇摇晃晃,在他视线里,猩红似血,许青珂的样貌也恍恍惚惚。
太像了,太像了。
“星河,星河....寡人知道你回来了.....”
“寡人是天子,是君王!许致远算什么东西,寡人要他死,他就得死!!”
老侯爷只一脸木然,许念胥指尖掐入掌心,血流,他看着许青珂。
为什么,为什么蜀王会把许青珂喊做白星河?
蜀王到了许青珂的席案前面,许青珂左右的师宁远跟秦笙都被他无视了,他只是痴狂得盯着她。
君王者,甚至弯腰了。
师宁远指尖摩挲了下,他好想一掌拍死这个老王八,可许青珂不许。
她的局,没人能动摇。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总是这样,从不肯正眼看我,寡人说过,只要你允,这蜀国都可送到你手里....”
蜀王提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杯落在桌子上,他的痴狂又变成了凶狠。
“寡人只能杀了他,杀了你们的孽种!”
“可你宁愿死也不肯....”
“为什么,为什么....!!”
皇后不是没见过蜀王好色成性,男男女女都玩过,甚至太子玩弄幼女的脾性也跟他父亲大有关系,可真当一个歹毒凉薄的人显出痴情的一面。
感动?
不,只觉得恶心恐怖。
公主姣盯着戏台上那些因为蜀王喝骂而惊疑不定的戏子,其中倒在地上的女角已经站起,神色凄惶。
真正的白星河不是这样的,她永远淡定自如,一颦一笑皆是风雅。
但他们的孩子....她也只知有个孩子,但不知什么缘故,两夫妻对那个孩子看护得十分严密,甚至许家的人都没见过。
族谱上也没上名字。
可仍旧被人盯上了不是吗?如若他们两人都死了,那么那个孩子....
她看向许青珂。
她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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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目光幽幽得看着蜀王自言自语,也看着他神态痴狂得欲伸手来要摸她的脸。
师宁远想拔菜刀了。
可许青珂用手背格挡了蜀王的手。
值得让人在意的是,她的指尖夹着一块手帕,手帕覆了手背,手背跟蜀王的手之间隔着手帕。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的厌恶,意味着一个臣子对君王的厌恶!
还有轻蔑。
蜀王双目顿时赤红,恶狠狠就要去拽许青珂的衣领。
这惑人的妖娆,蛊惑了他,让他发狂,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白星河!
“父王!你喝醉了!”霍允延猛然起身。
旁边坐着的三王子彧掠眉梢动了动。
出面了?
他身后的几个人有些躁动,想让他出面插手蜀国内政?
彧掠只抬眼看向对面师宁远,目光相对,后者手指动了动。
他便是懂了。
不动。
他目光稍稍一转,落在许青珂身边那女子身上,她的注意力从未留给别人。
哪怕明知他在看她。
秦笙......
春情暖,笙歌阙,岁岁朝朝满轮月。
人比名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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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寡人没醉!老五,别以为寡人不知道你跟她早已勾结!来人!将这两个乱臣贼子给寡人拿下!”
刷!在场护卫齐刷刷跨出一步,齐声低喝,齐齐拔剑。
剑出鞘,剑芒吞吐寒冷。
女眷们惊惧颤抖......
五皇子脸色也略有苍白,但瞥过许青珂淡漠的眉眼,瞬时想起不久前许青珂对他说的一句话。
“殿下,我许青珂不需要联盟,时局到的时候,你也只能走那一步。”
是,只有这一步。
下棋的是她,他要么当蜀王的棋子,要么当她的棋子。
蜀王已经不行了。
五皇子看到皇后的脸,再想想公主姣那一夜对他说的,忽然冷笑,“父王,您真的醉了,来人,替父王把脉,看看父王身体是否有碍,若是神智不明,可得及早医治,切莫影响我蜀国朝纲。”
君臣还未完全撕破脸,父子先撕破了。
众人不敢言语,蜀王却是大怒,“大胆,寡人没病!来人,还不动手!”
于此时,皇后忽开口:“老五,你糊涂了!君上毕竟是你君王,你这等偏帮臣子,是想造反不成?”
宗室那边也有躁动,纷纷指责五皇子。
于他们而言,许青珂毕竟是臣子,是外姓人!
帝后一个态度,宗室又如此,再看拔剑的宫将们,禁卫军统领杀气凛然。
听说这位统领跟许青珂也不是很凑合,还因为景家的事情有些间隙。
朝臣们觉得这局势恐怕分明了,他们内心也动摇了。
忽然,许青珂拿了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水声几乎于无,但酒壶放下。
清脆得让蜀王顿然惊醒。
他转头,看到了许青珂摇晃了下那酒杯,抿了一口,清冽如寒川的眼,不染半点醉,倒像是明镜。
倒映了他自己的狼狈跟疯狂。
如疯子,如乞丐。
皇后也下意识看向坐着的许青珂。
这个人太镇定了,镇定得让她有些不安,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了啊。
难道她还能翻盘?
许青珂喝完酒才说:“君上,太子跟青海王的联军从青海出发,如今大概已经到邯炀城外,您觉得皇后会偏着您,还是太子?一张椅子只能坐一个人,父子两人恐怕坐不下,何况还要算上青海王,会很挤。”
这番话轻描淡写,却犹如晴天霹雳,群臣哗然,明森等人都愣了下。
兵临城下了?
竟是一点消息都没听说?
王后脸色大变,起身怒斥,“许青珂,你大胆,竟如此.....”
蜀王猛然抓起桌子上的酒壶朝她扔过去,“你闭嘴!贱妇!别以为寡人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太子那孽障分明是要来夺寡人王位的!来人,把她拿下!”
护卫们登时上前把王后包围,剑落在她脖子上。
王后脸色煞白,目光不禁往下.....
她在找自己的盟友。
蜀王已经疯了,如疯狗,谁都想咬。
“君上,王后居心不良,陷害许大人,还请君上息怒,还许大人清白,毕竟我蜀国朝纲不能少许大人.....”
傅太何出面讲话,算是朝臣们的一个态度,但此人一向和稀泥,怎的今日会帮许青珂....
不对,这是故意的。
蜀王果然越发恼怒,“她这般姿态,分明是大不敬于寡人,跟那景贼一丘之貉,都想压制寡人,寡人是君王,何人不敬,必杀之!来人!快动手!!!杀!”
他这幅姿态,倒是跟戏台上演出的那一幕颇为类似。
傅太何心中冷笑,蜀王性格他心知肚明,对许青珂已起杀心,再提起她的权势,也只会让蜀王更不肯放过她。
什么白星河,真人都舍得,何况一个相似的。
许青珂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