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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些人是离了邯炀却依旧引得邯炀的人不能一直留心关注的。
一府邸中,一个黑影入了屋子,屋子里面光影并不暗淡,反而书香韵味十足,那个黑影事无巨细得将许青珂在北地的事情汇报上去。
无非是说许青珂在北地下了一些政策,提拔了一些人帮忙治理北地,又征收流民等等,因才过去不久,也没见有什么政绩,但许青珂对北地好像也没太大兴趣,寻常泛泛而已,也就第一天照例巡查了属地,后就在府邸处理政事了。
“果然一如既往勤快。”听他汇报的人也没说满不满意,却是在沉默了片刻后轻飘飘问,“她可去了那青踪林?”
“倒是去过,但青踪林早已荒废,不复从前美景,她问了几句,让人随便收拾下,后也就没去了。”
屋中的人提笔写字,闻言并未说话,只是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那人出去。
人走后,他才抬起眼,若有所思:“难道是我多疑了,青踪林,许,又是那般容貌。”
黑影出了屋舍跟院门,露出脸来。
赫然是曹墨。
等他离开了挺远,回到自己的地方,打开暗匣,拿出特制的纸张写上字,然后交给厨娘,顺手端了一碗热汤出门吃去了。
厨娘神色不变,次日出门买菜的时候才将纸条交给屠夫。
没多许,屠夫放出了一只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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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鸽子飞过千山万水,到了晋国。
晋,不弱不强,平和,主要是不乱,但总有特殊的时期,该乱的还是得乱。
晋王体虚,膝下如今无子,晋后强势,北琛一脉也强势,这就内争的前兆。
但这一切仿佛都随着晋王遗留在外的血脉归来而压下了。
血脉需要验证,这位新太子也需要观望是否具备才能,但最重要的还是——他的确是晋王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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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
北琛捻了葡萄吃,轻叹:“这说白了就是君上跟他小妻子的夺权之争,你说要是一开始不盛宠,如今也没这么多事儿了.....”
坐在他对面的人提着酒壶,有些漫不经心,“男人的事儿,你不懂。”
嘿,这算什么话啊。
谁不是男人了!
“我好歹也是经过几次风月的人了,可不比某些人,明明是个童子鸡,非要装得跟什么似的,对了,还搞暗恋,不对,是明恋,明恋了告白还被拒绝了.....桀桀,是该喝点酒,一醉解千愁啊。”
北琛从前搜肠刮肚也怼不了对面这人,如今总算找到由头了,于是死命怼。
然而对面的人不在乎。
“你与其在这里闲着来浪费我时间,不如去着手对付下即将针对你的事儿吧。”
北琛一惊,“什么事?那妖后要对付我?”
“如今这时局,能下手的无非是太子的血统不正,或者母族太卑贱一说,另外的就是挑起你父亲这一脉跟君上一脉的冲突。”
“前者比较棘手,后者的话无稽之谈吧,我跟父亲从来不.....”
“可拥护你父子的那些下属呢?他们会怎么想。”
北琛皱眉,半响后起身,“我晓得了,会有安排,倒是你,在蜀国事儿已了,君上少不得要问你,你要怎么说许青珂的事情....”
后者起身,提着酒壶晃晃悠悠得走到阁门边上。
“她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天下人谁管得着。”
瞧你这能的,北琛翻了个白眼,走了。
他才走,天空飞下一只信鸽。
信鸽落在边上,取下上面的纸筒后拿出信纸,拿了瓷瓶里的汁液浸泡。
闲的时候,他拿了一本书翻着看。
窗外落英缤纷,闲庭漫步,院内看书。
多宁静美好的事儿。
直到他放下那本书。
“诶,这劳什子佳人才子话本都是骗人的,那什么佳人哪里能跟她比,一个个蠢得跟什么似的....”
这样的话本中学来了的招数落在那人眼里也就是滑稽而已。
好愁人啊,难道要再跳一次崖?
倒是那特质的信纸显出字来了,他漫不经心得拿起看,过了一会,眉头紧锁。
“青踪林?那不是归宁侯许致远驻守北地抗敌数年携妻白星河住的地方?那青踪林之中有许多青松,招来鸟儿宿居,常有影过而无踪,葱翠而富有生机,乃是北地一美,后被白星河取名青踪林。”
“那人竟疑心许青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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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寒冷,这种寒冷不在于时节,而在于它的荒芜。
许青珂从北地启程回邯炀,是因为对于蜀国的朝堂而言,她最重的还是御史大夫之职,整个北地在蜀王或者所有人眼里都不过是缓和君民冲突的一种手段罢了。
不过走之前,赵娘子有些迟疑,但依旧送上一则密信。
许青珂打开看了,沉默良久才将密信一角放在火炉上。
“云妃的小皇子病重夭折。”
“公子.....”
“我无碍,退下吧。”
赵娘子有些忧虑,但也只能退下。
许青珂看着密信稍微灰烬。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因为眼里总有那烧起的火光在跳动。
好像又回到了那一个寒冷的雪夜。
孩子....孩子....
许青珂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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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出城门的时候,许青珂看到有些流民缓缓踱步进城门,她看了一眼,听到有一个老叟衣着褴褛,喃喃着自己儿子乃是在此战死的,自己死也要死在这里。
忽的,那老者看到车子里的许青珂,他睁大眼,有些迷迷糊糊的,指着许青珂就要走上来,想要说些什么,可被森严的卫队拦下了,旁边的人怕他冲撞了贵人,便拉他跪在地上。
马车缓缓离去,那老者喃喃自语。
“好像啊,好像啊....以前我也来看望过我儿子的哩,将军跟他的夫人都是大好人...大好人...诶~~”
那绵长的叹息,也许回荡在偌大荒凉的北地也是不绝的吧,反正许青珂这一路在马车中都仿佛能听到。
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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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想到临近邯炀,会在东属林地遇上了连连三日的大雨,路途有些艰难,且找不到宿居的地方,若是再硬抗雨天赶路,就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卫士们也有些扛不住。
“大人,前头乃是寒山寺,可前往躲雨。”
卫士领头的人熟悉地形,这一路上赵娘子跟阿青等自家班底也不好表现太厉害,于是此时也是他给许青珂建议。
“寺庙?”在马车中正吞下一颗药丸喝了水的许青珂抬眼看向卫队长。
卫队长素来不敢看自己这位容光盛丽的主,听到她薄凉反问,顿时解释:“是的,这山中有一名寺,名为寒山寺,素来多香火,山中寺院也清雅干净,属下从前陪着母亲来上香,亲眼见识,还是可靠的.....若是大人有什么忌讳,那便不去吧。”
不管如何,如今怕也没什么人能或者想要去为难风华绝代的许大人的。
“没什么忌讳的,只怕叨扰神佛,但既无奈,那就上山吧。”
卫队护送赶到了山脚下,忽停咚隆一声,马车车轱辘坏了,卫队长大惊,忙问车内许青珂如何。
许青珂只是肩头撞到了车壁而已,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倒是把赵娘子心疼得很,外面的金元宝也大声叫唤。
“无碍”
许青珂按了下肩膀,下了马车。
靴子才刚踩到泥地,忽听得前头邯炀来的官道上有许多疾驰的马蹄声来。
这三日大雨,哪里还有什么马队会成群而来,若非是.....
卫队戒备。
许青珂才撩了衣摆,荡去褶皱,回眸看到雨水磅礴中一列骑兵飞奔而来。
很快眼前人就分明了。
马儿勒令停下,马上的人看到她后愣了下,下马扔了马缰,沐浴雨水踱步而来。
“归宁世子许念胥见过许大人。”
许青珂是真的有些惊讶,但她一想又了然了。
公主姣常年外出去佛寺,之前就来了寒山寺,也许是到了归期却遇上连连三日大雨,孝顺的儿子担心了,于是冒雨前来.....
只是遇上许青珂。
倒是真正巧了,像是冥冥中似的。
许青珂略颔首,“世子孝顺,难得一见。”
许念胥知道这人聪明绝顶,必然能举一反三,也不讶异,只是鲜少听这人夸别人。
夸自己孝顺?
仿若是听说许大人年少失双亲,为此不惜放弃科举,守孝多年。
“大人过奖....大人可是刚从北地回来,遇上大雨,无宿居之地,要投宿僧门?”
得到许青珂确定后,他再看后面坏了的车轱辘,“大人可受伤了?”
赵娘子跟阿青闻言看了他一眼。
“没有。”许青珂并不多言,许念胥也是一个寡言的人,但官场跟权贵们的规矩是见面三分情,自会相携上山。
道路狭窄,世子身份尊贵,前后走成了问题,虽然两人都不在意,可本来该给许青珂打伞的阿青却不能失了本分,便是让了位置。
许念胥比许青珂高,他替许青珂撑伞,两人并肩而上。
却都没话说。
雨水拍打在伞面上,嗒嗒作响。
许念胥觉得有些奇怪,这条路他常走,往常遇上下雨天也不是没走过,可总觉得今日这条路尤其漫长。
一步一台阶都显得焦灼。
他敛着眼底的异色,直到看到寺庙微影才转头看向许青珂,却见这人不知何时折了路上一山花,沉默无聊中在指尖勾着把玩,只是神色有些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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