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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他派人刺杀你?或者他在渊动些手段,就能逼得蜀王或者景霄对你提前下手,坏了你所有的谋划。”
妖灵这么说,却惹得许青珂抬眼看她。
眼神有些怪。
妖灵眯起眼,不太开心得撇嘴,“你想说我擅心术,怎不想想为君者的帝王心术?我可不是你,对渊王那种层次的人物,我还不敢自作聪明,稍微猜错就会满盘皆输。倒是你,确定他会笼络你,而非扼杀?”
“于渊国最大的利益就是诸国乱起,他如今也大概知道我是蜀国的祸源,把我铲除了,蜀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如狼一般的景霄一家独大,那人手头握有兵马,可不好控制,只适合短暂合作。是以,对目前蜀国局势最好观望,不会贸然出手,何况秦夜于他是锋刀,于我也是把柄,彼此牵制而已。至于笼络.....”
许青珂想了下,笑了笑:“起初我以为他要杀我,后来却想他这般的人物,若是要杀一个人,不必先试探再动杀机,更不必亲身来。也许于他而言也是两种心态,若是我活不下来,于他也是铲除一个障碍,若是活下来了,证明我有足够的资本。”
妖灵有些错愕:“他要让你当蜀国被渊过掌控的枢纽。”
许青珂没回答,但也算是默认。
她知道自己如今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有这样的潜质跟本事。
这就是一个人在乱世中的价值。
“不过你怎么确定他是渊王?一个武功几乎独霸武林的君主?年纪还不到三十,大权独握!这么一比,我都觉得蜀国这位像是乡下地头的土番薯了,天天尽想着折腾儿子亲戚大臣云云,动不动觉得别人要害他,简直没得比。”
妖灵也是挺能吐槽的人,愣是把霍万给编排了一遍,不过吐槽得挺得人心就是了,赵娘子也深以为然。
“秦川年少时本就习武,后被刺杀流落民间,便是那段时间掩去了踪迹,过了好些年才杀回了渊的腹地堰都,外人只知他少年登王位,却不知那王位是多少鲜血铺就的,当时与他一起的便是那位国师......”
许青珂目前也只知这些,其余的自然不会胡乱揣度,“至于为什么知道他是渊的君主.....”
她笑了下。
“他刺杀我时骑着的是莫度部落的塞比黑,那匹塞比黑乃有王者风范,应是马王,我看了蹄铁跟鬃毛,不像是他自身运气极好恰好在那段时间遇上并且驯化的,乃是被豢养了好长时间,而且豢养的习惯符合莫度部落,必是莫度部落中的酋长级别人物所有。那样的人物哪怕跟秦川有利益关系,也不会轻易将马王送出,除非默认秦川的身份远超自己,出于尊敬才赠与他。”
莫度部落是连蜀国跟晋国都看不上眼的桀骜部落,秦川得是什么样的身份才能让对方臣服?又得是什么样的气度能让塞北黑马王服服帖帖?
一个浴血奋战过的王者。
虽然未必精准,但也足够让许青珂疑心了,再加上对方在蜀国的诸多谋划设计,还有秦夜的存在,都隐隐彰显对方所图的整个蜀国,这般大的格局又具备王者气度,会臣服他人?
细算起来,也就渊的君主最符合他的身份。
当然,许青珂也派人探查过渊国的情报,反复查阅才算七八分确定,最后见面的时候几番对话之后就是肯定了。
“你跟他实际接触过,觉得如何?可有将来统一五国的本事?”妖灵对此十分好奇。
“君王者,掩藏身份纵横于诸国,将自己的老巢交于他人去打理,到目前为止也没出什么岔子,几年时间,渊的实力翻了好几倍,除却自身能力超绝且有魄力之外,便是能慧眼识才,并能驾驭,且信任之,说明他的朝野没有太大问题,而且被我这么一弄,有问题也会被他解决掉。”
显然许青珂评价很高。
“至于统一....”许青珂不置可否,“那跟我没关系。”
寡淡冷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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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灵当然不会跟许青珂一路,来得无声无息,走得也潇洒自然,许青珂坐在马车里看着她骑马纵横在草原之中消失不见。
也不对,此人走之前是留了一番话的。
“对了,那个跳下悬崖救你的勇士给你脱衣上药,你竟也没杀他,你这是动心了,还是动欲了?”
“你想说什么?”莫名其妙又扯了那人,一人一狗怎的戏份这么多,许青珂微微皱眉。
“下次有这种好事儿通知我,那悬崖我来跳!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对于这种公然的调戏,许青珂清雅如仙,淡然如水,回:“是以,你的肥水要流给魁生吗?”
她知道魁生一向对妖灵有觊觎之心。
妖灵脸色变了,呸了一声骂她流氓,走了。
许青珂皱眉,若有所思,“我说什么了吗?”
赵娘子:“没啊,她自己心思龌蹉吧,单纯的好姑娘都听不懂,比如我。”
但是公子你变坏了啊,必是那个死人姜信带坏的!她的心好痛。
许青珂:“.....”
她是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啊,到底还有啥意思?
不过既谈到了魁生,那也得提一提伏尸。
“从前魁生在渊,伏尸在烨,他们到底附属于谁,看往后国与国之间争斗结果才能分明。”
如今这世道,卧底的人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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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如今是二品大员,当朝权臣,别说她去定远,就是江东的知州也得下跪行礼。
江东是她故地,官场的规矩是一地的官员默认一系,当许青珂扶摇直上当上御史大夫,于江东一脉是无比亢奋的,但他们也是紧张的。
“传闻这位许大人办案十分厉害,若是被她查到一点半点.....”
许令奇自然不能要求下面的人无比清明,总有些官员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底细,有些不大,有些很大,但都怕极了那个十分年轻的朝廷大员。
幸好,他们的惊慌是多余的,因为许青珂没过江东,她直接去了定远。
许令奇暗暗叹气,他总觉得自己见到那个人有一种莫名的心悸感。
仿佛见到了一个久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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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长,其实是穷乡僻壤,但村外青山有一地总是素雅干净的,因选址的人是许青珂,常年打理的有牛家人。
此时牛庆忙里忙外收拾,其实很干净了,只是牛家父子习惯了。
旁边的赵娘子跟阿青没帮忙,他们站在不远处,卫队也没跟来。
牛铁匠看着许青珂拜访香烛等贡品,她身体不好,他们一家子多照看着,可唯独这件事谁也没代劳。
等上香祭拜,牛庆被赶来的牛芳给扯走了,这里就剩下了牛铁匠跟许青珂两人。
“之前是我连累您跟阿庆了。”
牛铁匠身体还算硬朗,但这么久不见,许青珂能见他髻边添了一些白发。
“算什么连累,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我跟阿庆也没遭什么,你的人来得很快。”
当时他也以为自己父子难逃一劫,没想到次日就被好吃好喝伺候着,没多久就被放了,倒是许家人倒霉。
再后来......
他终究小看了这个邻里少年郎。
有些事儿他看不懂,若是看得懂,恐怕就越能知道她的厉害。
“以后不会了。”许青珂淡淡笑着,牛铁匠沉默了下,叹口气,伸手拍了下许青珂的肩头。
“官场凶险,你自己多留心。”依旧是那句话,一如她去参加童生试之前的时候。
许青珂愣了下,她长这么大,倒是甚少有人会再拍她肩头,除却死去的许家夫妻。
在牛铁匠要走出去的时候,许青珂忽轻声问:“您知道了?”
牛铁匠顿足,转头看她,其实是看那坟头。
沉默好久好久,他才说:“他们带你回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因从前我外出去通州看过他们,那时候小珂还在,后来他们带你回来,我自认得容貌不一样。他也就告诉我你是逃荒路上被他们捡到的,因当时小珂刚夭折,你母亲每日伤神虚弱,几乎奄奄,见到你后以为是小珂回来了,于是就收留了你,这件事大概只有你父母跟我知道。”
顿了下,他说:“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许青珂并未说话,只是看着焚烧着的香烛。
牛铁匠不会知道,这两夫妻还瞒着他一件事,也是这件事,他们才会死。
许青珂想到那一夜看到的.....
阖了眼,拳头稍稍用力。
再睁开时,已经无比清冷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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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走的时候,牛庆很想跟着,可他看看阿青,又看看那些卫队,有些踌躇,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
“阿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我记得以前跟你解释过。”
牛庆脸色微微一变,咬咬嘴唇,“意思是至亲健在的时候不远行,别等回头想侍奉的时候却是来不及.....你想让我待在家里侍奉父亲。”
许青珂淡淡看着他,他咬牙,有些不甘心:“可我也想跟着你啊,我知道你长大了,厉害了,身边有好多人护着,可我就想跟着你啊,万一你有一天需要我呢。”
他想像小时候一样胡搅蛮缠,许青珂最后总会允她的。
她最扛不住这个。
可这一次没有。
“可我不需要你。”
许青珂只撇下这一句话,转身上了马车。
赵娘子将准备好的一包银两递到牛庆的怀里。
帘子放下,遮挡外面牛庆瞬间惨淡的脸。
她垂眸,眼里有浅浅颤动的眸光。
当断则断,否则必有人受其乱。
就好像....许家夫妻。
许青珂双手交叠,指尖苍白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