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冢,烈士碑,青铜三足鼎,焚香祭祀天,烟雾袅袅,多数的人都能闻到。
许青珂依旧站在中上位置,神色寡淡平静了,少了许多人阿谀奉承,她似乎依旧如初,从未变过。
而谢临云站在她身后,却比较紧张如此久站,许青珂的伤势.....
檄文终于念完,蜀王合上檄文,站在高处俯视着众人,沉吟片刻,在众人惊讶之下开口:“冤魂未安息,朝野动荡,百姓不安,寡人深以为难,今晋许青珂为御史大夫,统御御史台,恢复刑侦之秩序,维护邯炀之局面,兽原刺驾案,皇子谋逆案,北地案,皆由许青珂一手调度,予便宜行事之权。”
蜀王看向许青珂,“许青珂,寡人赋予你众望,可莫要让寡人失望。”
许青珂站出来,作揖,衣摆垂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想。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果然还是当上了啊,才多大.....”北琛是晋国世子,这蜀国的祭拜,他是不用也不能参与的,毕竟国与国的外交于军事上最为敏感,他出面就等同代表了晋国的态度,所以他只在城中一高楼上远望。
身后的人靠着墙,双手环胸。
“我们该走了,否则就走不了了。”
“啥意思?难道她还会对我们下手?不能吧,你这断胳膊流血的都不顶用啊,诶,她是不是特讨厌你啊,这跳崖都试过了,你下次是不是还得试一试替她万箭穿心或者跑一次火海....”
吧嗒吧嗒话特多,跟话痨似的。
姜信回头看了他一眼,北琛闭嘴了。
因为剑在脖子上。
这人啊,就是不能说真话。
因为知道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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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上御史台之位,这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必然的事情,但太快太快了。
“我本以为还要一两年,没想到....”
“若是一两年,可以谋划的就太多了,三司一部何等重要,她直接登了御史台最高位,以君上的意思,似乎日后三司还得最重用御史台,毕竟刑部那姓傅的不顶用,只会圆滑之态,钟老他们那些阁老又素来不管事,廷狱又废了.....”
百官们用心判断,最终得出许青珂盛宠不衰,锋芒不可挡的结论,于是祭拜结束后,几乎一半朝官去奉承这位新鲜出炉的二品实权大员。
谢临云站在外头,身边是刚刚晋升官位的清流们,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崇拜跟感激,这是对着他的。
仿佛在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更信奉他一些。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沾沾自喜,深以为自己至少胜了许青珂一筹,如今真入了官场,他很确定,这些人很快就会把许青珂列为第一位。
不单是她的人,还有她的手段能力乃至于一切。
那都是无比蛊惑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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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灵冢祭拜之后,御史台迎来了新主人,这一夜,景霄见到了一个新朋友。
就在侯府之中。
他长驱而入,如入无人之境,景霄见到他的时候有些惊讶,但并不恐惧。
“我景霄的地儿,但凡是人出入,总分敌我,不知阁下是敌是友。”
“同礼者,是友,就看侯爷愿不愿意随在下一起逐利。”
景霄眯起眼。
院子里风吹,但花已凋零,无花香,不鸟语。
秋时已来,于是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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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炀码头是不小的,可一到深夜就冷清了,船只停靠,尤其寂静无声。
一匹快马嗒嗒作响,到了码头边上,却是太净了。
他停下马,眯起眼,半响,他看到边侧有一凉亭,此时坐着一个人。
他在马上安静了一会,下马,一步一步走来。
这样空旷的地方,码头有流水,哗哗作响,夜间有风,但并不冷。
“许大人体虚,若是真要见我,我亲自去你府上就是了。”
他进了凉亭,横刀立马坐下,姿态很是英武。
亭子里的人还捧着热茶在喝,那茶有药的味道。
她的手指可白的很,偏偏那茶杯是紫砂色的。
在夜下也分明得很。
“秦兄入蜀国,以江湖侠客纵横之态亲临兽原要取我项上首级,以这样的经历,大概不太敢让你来找我了。”
“那你今夜自己送到我眼前,无所惧?”
秦川似笑非笑,许青珂转了下茶杯,薄唇轻吐:“秦夜”
秦川没说话,似乎很平静。
“今夜过去,会有私会景侯的烨国内奸被伏击于北码头,这个人的名字会不会叫秦川,会不会被蜀王知晓,秦兄可以猜一猜。”
秦川淡淡看着她,“伏击成功才有用,若是伏击不成反被杀.....”
“成不成功五五分,就好像秦夜于秦兄是在蜀国最重要的部署,而我于秦兄,可能更在于一种潜在的威胁,是玉石俱焚,还是各退一步,就看秦兄选择了。”
秦川知道这个人若是身死,他就必然要折损秦夜。
“所以你是要我于你井水不犯河水?”
“不,只是想让秦兄离开蜀国而已。”
得寸进尺。
秦川反笑了,“你的筹码足够?”
“西川”许青珂吐出两个字。
秦川手指落在了桌子上,中指敲了下。
那手指上又握刀剑的茧,或许还染了不少血。
许青珂管自己说,“西川赵詹的私军竟被君上给了秦夜,也算是熬到头了,或者,是秦兄觉得到了可以让他出头的时机。我知道这件事,秦兄必然是如鲠在喉,更想杀我了,可对?明明一开始只是想将麻烦扼杀于摇篮的....”
“我现在也可以杀你,至于你底下的人,我大不了折损些人手,把你满门屠尽而已。虽冒风险,但死人总比活人更让人放心。”
秦川说得平静。
“那秦兄在景霄那儿的部署也要全部作废了,可值得?”
当然不知道,区区一个许青珂而已,原本就于他没有太大冲突。
为何......
秦川始终不算动怒,只深深看着许青珂,那眼底太深,深不见底,好像在回忆什么,又好像在思考什么。
许青珂低头,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夜色深重,在下身体孱弱,也不能陪秦兄多坐了,不过还是想问一个秦兄此时怕也在想的问题——为什么要杀我?”
秦川双手撑于桌子,修长的手指交叉,他高了许青珂不少,可面对面坐,却觉得这个羸弱喝个茶都得加药草的人.....
在月下委实危险得像个妖灵。
她能看透人心。
“你这般聪明,怎不猜猜。”
“我连秦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怎么猜你身边又有些什么人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那个人若是知道还有人敢这么说他,怕也是要笑的。”
许青珂稍稍抬了眼帘,她察觉到了秦传身上霎时露出了慵懒闲散姿态。
这种姿态......
“想杀我的人太多,还未有人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秦川:“所以许大人诸多谋划也都是有缘由的?”
这是反问刺探了?
“是”许青珂回答得干脆。
秦川挑眉,看到许青珂没有任何遮掩,言语清澈如溪涧清风。
“若我许青珂是好人,为民除害理所应当,若我许青珂是坏人,为谋私利夺权铲除异己,更是顺理成章,秦兄觉得这个回答如何?”
秦川静默,察觉到许青珂转了第二次茶杯。
“你既回答我,那我也回答你,确有一人对我说过,在蜀国有一人将来会让我十分为难,有碍前途,最好尽早杀之。”
许青珂沉默了下,放下茶杯,“那就劳烦秦兄回去告诉那位能掐指一算的仙人,目前看来,我对秦兄没有任何兴趣,山高水长,最好不相见。”
她起身走了。
秦川坐在亭子里看着她上了无声无息从黑暗中出的马车,离去。
设伏了吗?已经结束了。
他在码头的人已经被铲除了,拿了他们的尸体去交差了吧,却在厮杀之地等他来。
胆大包天。
却又强得让他手痒。
没多久,秦夜带着人来了,看到这场景脸色变幻。
“果然来往了,那许青珂得了皇权,调动了禁军....”
秦川并不说话,只是起身,荡了袖子,回头问秦夜,“你可见过一个人,让你想杀之却又怜惜其才的人。”
秦夜明白他的意思,沉吟后,说:“此人恐怕不好拉拢,太深不可测。”
“是啊,所以只能杀,可又杀不得了.....”他踱步,“很让人难受的一个人。”
许青珂。
“那您现在是....”
“本身来蜀国也就两个虚无缥缈的目的,如今她已经掌握主动,这蜀国说到底也是她的方寸之地,已经不好谋事,最好的结局就是两不相干。”
虚无缥缈的目的?
秦夜想,一个是许青珂,一个是《江川河图》。
“许青珂缥缈,虚谷子虚无。”秦川摩挲了下手指,终究踱步。
秦夜目送秦川上了船,船只离开。
却不知许青珂此时在马车里,单手撑着头,闭着眼。
她在想等秦川得到消息后,该是如何愤怒?
要派出金戈铁马杀她吗?
还是分身乏术,等过了一段时间才会抽空想起她这个神棍预言的人.....
不过到底是什么人。
许青珂指尖在空气里隐隐划了一个字。
这个字六个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