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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恒跟齐轩的指证并非锋芒毕露,但这种隐而不出的锐利更加凶险,众人心思浮动,最重要的是蜀王的表情变得捉摸不定。
他看着许青珂。
“许爱卿,你怎么看?”
满朝文武都看向她,她脸上半点起伏都没有,“微臣是从邢狱之人,有疑必证,但有证也必疑,规矩我懂,想必在场的人也都懂。”
她转头看了云太傅一眼,道:“想必太傅大人已差人将下官的那条獒犬给逮住了吧,劳烦先别动刑,否则若是最后定不了下官的罪,到时候多尴尬。”
云太傅脸色微微变了下,道:“许大人这番话似乎在说本官要故意诬陷你.....”
许青珂轻扬眉,道:“其二跟微臣有关,那便从其二开始算,首先疑心微臣跟姜大人有私交,私交二字很有些商榷的地方。从定远开始到邯炀,微臣与姜信确实认识,但于公并未遮掩,于是不算私。于廷狱跟御史台几度联手办案,微臣与姜信也的确接触合作过,有公务交往,于朝堂跟公务之外,与他见几面或者偶遇几次,如果这样的交往是不能够的,那么方子衡你几度入住三皇子府邸,且相随喝茶与其他朝中同僚相见......方子衡官卑职小,哪里来的底气却严苛要求上官对其他同僚避而不见,保持身心高洁而独立?”
在方子衡脸色惨淡的时候,许青珂却仍旧没有看她,只淡淡一扫其他官员,“诸位觉得呢?莫不是这种要求只限于许某人?”
开什么玩笑,谁没有交好的官员啊,而且一个个还都有党派,但许青珂刚刚明明是直接撕破了朝廷党政的遮羞布,先措不及防得把三皇子扯出来遛一遛,又暗逼着他们表态。
当然得表态。
党争是私底下的,明面上决不能想当然——蜀王可还没死呢!
更可怕的是,这个许青珂明明完全洞察方子衡跟三皇子的交往,连他去茶楼都一清二楚。
这人在御史台的掌控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恐是连城中暗线都一并接收了......
如此,恐怕也早知他们的一些事情。
哗啦啦一群人义正言辞得抗议方子衡心思不正不知所谓,小小屁官竟敢如此大胆,上官跟谁见面也轮得到你管?你自己住三皇子家里难道还是自己付钱住宿的?!
不要脸!
三皇子是稳重的,站出来说跟方子衡不过是在江东青樽庄认识,基于欣赏才厚待几分。
他没否认,也说得坦然,但他手心是有微微汗的。
——他没想到许青珂会直接撕破这层帘子,且把他拉下水,是因为笃定了自己将来上不了位?还是另有什么缘故?
他已经闻到了危险的味道,隐隐觉得朝中风向跟规矩要开始变了,却也只能镇定。
蜀王看三皇子解释,却并不急着说什么,只沉沉看了他一眼,目光略过那头表情变换的云太傅,又看向那方子衡。
“方子衡,你可还有话说?”
方子衡手心的汗更多,“君上,下官并非有心得罪许大人,只是就事论事,下官的确见过许大人跟姜大人交往过密......”
“君上,微臣等也不是怀疑许大人,只是姜大人身上疑点颇重,不若让许大人也来解释一下.....”云太傅这话也是有些陷阱的。
若是许青珂解释不出,姜信黑了,她也会牵扯上,若是她解释了,又总有几分她跟姜信亲密无间的感觉,日后出什么事儿也难以脱离自己,起码跟严松跟姜信两人失踪扯不开关系了。
她如何作答?
“之前提过徐世德案子时候,姜大人到江东查过,当时跟下官也的确见过一面,只是当时下官是被调查的一个,按规矩来,不能为第三方监听,这是廷狱的规矩,但御史台也有御史台的规矩,既说下官跟姜信私交过密,不管在刑部还是御史台抑或廷狱,还是国法律书之中都提及亲友涉案者,廷狱从事之人自当隔离,不得牵扯,只可作为被调查之人辅助。”
许青珂说完抬眼看向云太傅。
“太傅想让我说些什么,得先把姜大人立案了,再过三司会审,最后经由君上同意,才能将下官提审到堂.....太傅从文攥书,恐怕也不擅此道,若是下次还有这等事儿,可提前咨询下官,下官一定鼎力相助。”
这番话呢,就一个意思——你们之前那些指证一指证二怀疑质问解释什么的,其实流程一点也不对,没规矩啊!我跟你们说这么多,是因为知道你不懂,我体谅,但下次别犯蠢,提前来问我可以不?
不过你也是修文攥书的人,不会连国法律书都不懂吧~~你这太傅也就尔尔~
脸,真的打得太疼了!云太傅脸都铁青了,其他官员一个两个也错愕之下羞惭不已。
真是....这许青珂简直是群嘲啊!
可蜀国朝堂没规矩太久了,因蜀王被分割权力太久,弹压不住下面的百官,久而久之律法效力大打折扣,这些官员呢从前还算规矩,可人的惯性可怕,这么多年来都少有规矩,也就自然不规矩。
可忽然有一个人搬出了国法律书来教他们规矩,这脸可不就肿了么!
三皇子此时觉得今天的路数真的不对了,风向在转变。
果然,此时太子忽然说:“什么交往过密啊,不过是姜大人性情古怪,追着许大人不放而已,邯炀谁不知道......这点事儿也拿上来说,真当朝堂是小儿过家家?至于姜信跟严廷尉的失踪,也还未立案,太傅是我们蜀国日前唯一太傅,当为品德守律之表率,带头胡闹也的确过分了,难为许大人一直配合,但也耽误父王的时间,还让父王费心,如此作风实在不可取!”
毕竟是太子,国之储君,这话多大气啊。
肃然了朝野之风,捧了一把许青珂,又亲近了蜀王,一举三得。
三皇子垂眸,手掌微微用力,这个人背后到底谁?这般厉害.....
竟将这块朽木雕琢成这般....
蜀王看了看太子,脸上有了笑,这一笑就让人心中暗叫今日这对许青珂的局果然也只能是过家家了。
主要在于没料到太子会帮许青珂。
而君上......
“的确是胡闹,不过寡人也乐意看你们一场胡闹,毕竟不胡闹一下,还不知道朝中已经如此没有规矩。”
蜀王眼眸抬了下,面色淡漠,“方子衡无礼,以下官之位僭越,盲目疑心上官,是为僭越之罪,革职退回文院重修。至于云太傅不通律法,以文官僭越涉及邢狱,传出去伤我蜀国国体,百姓们怎么看我蜀国朝堂,诸国怎么看我蜀国?何况寡人还听说你之次子云中当街袭击殴打许爱卿,且是长子教唆,于国不司太傅之职,于家无家教,不堪当太傅之职权,便褫你太傅之位,回家思过,日后反省有建树再考虑提用。”
顿了下,他看向齐轩,说:“齐轩恪守规矩,所疑也是有理,且严廷尉跟姜信也失踪太久,的确可以立案调查,便交由刑部办理,齐轩暂代廷尉之职,配合刑部调查.....”
一场当堂指证如此结束。
该惊恐的惊恐,该求饶的求饶,蜀王不耐烦,一甩手让人拉了出去。
看着如丧考批直喊冤枉的云太傅,有些老官都齐齐想起来当年的事情。
想当年陈太傅被定罪的时候,已是回天乏术,他只撩衣跪地叩拜谢恩,然后堂堂正正走着出去。
当时这姓云的得意得很,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却是跪着被拉出去的,还一边凄惨喊冤枉求饶.....
苦情戏啊这是。
有人瘪瘪嘴。
许青珂站在那儿,眸色淡淡的,方子衡惨淡退场的时候,再次看她,却也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
辽阔清远,距离无限远。
天上云鸿跟地上泥洼的区别?他垂头,眼中恨意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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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出宫门的时候,又是被百官包围恭维....
钟元来了,她抱拳作揖,“下官多谢阁老之前相救之恩。”
钟元顿时笑,“你可不需要我帮忙,只是于阁老之职,我也该说些什么,这朝中是有些乱了,也就你今天敢说.....我们是老了啊。”
老了的人就想养老了,自然不想大刀阔斧改革。
——尤其是君上不想改的时候。
可显然现在君上想改了。
几个阁老都是老油条,自然从中看出了几分深意——今日这个局是云太傅报复许青珂的,却也是君上跟许青珂联手弹压百官的,党争、国法律书跟规矩,这几个字眼可是敏感得很。
每一个的核心都直指王权。
君上要开始明着动手了,也是逼迫百官重新站位。
中央要集权,他们不能有第二种选择。
云太傅就是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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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也不能直接走,她还得去领她的狗。
她的如日中天体现于哪怕百官们有相当一部分乃至于包括云太傅这样的强大氏族攻讦他,底下的人也不敢提前动苗头,所以并未苛待金元宝,就是把它锁在了笼子里,搁置在宫门一处。
此时官员们其实也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狗把许青珂跟姜信联系在了一起.....
这一看,哎呦,好威猛的狗!
“啊!好漂亮的大狗!”
许青珂到的时候,宫门口正出一鸾轿,轿子落下,里面有一四五岁的幼童嬉叫。
轿内自然还有一绝美的丽人。
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