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方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只要睡着了,必要做梦,那梦里面一片光怪陆离。
有妻主拿着鞭子抽他的画面,妻主把他吊起来,拿鞭子狠狠抽他,抽得他皮开肉绽。
有他费尽心思讨好妻主,但是妻主三心二意,纳了许多侍君的情景。他不得妻主的宠爱,独守空房,那些得宠的侍君们总是欺负他,他病了妻主也不理会,他一个人过得很是凄苦。
也有他跟妻主的侍君们争宠的梦。梦里面,他心狠手辣,只要有人敢践踏他的尊严,威胁他的地位,他都要叫他们尝到苦果。
天刚蒙蒙亮,方尽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
梦里面,他毒死了妻主最宠爱的侍君,那个侍君大口大口吐血的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方尽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混混沌沌的大脑,渐渐冷却下来。他抿住了唇,心里想道,他不会变成那样的。
他不会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他永远也不会让自己的手染上鲜血,永远不会跟那些人争宠。
胸腔里,心脏跳得极快,他努力平复着呼吸。手指因为激烈的心跳而微微颤抖,他垂下眼,抓紧了被子,空气里的凉意让他更清醒了些。
如果妻主给他尊重,他就做好她的夫郎,担起一个夫郎应当担起的职责。她想要纳多少个侍君,他都不会阻止她。只要她给他夫郎该得到的尊重。
如果妻主不给他……心头一窒,方尽抿了抿唇,眼底涌现坚毅。没关系,那他就走,他跟她和离。日子再难过,也不会比他出阁前更难过了。
正想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怎么?做噩梦了?”
方尽一惊,忙回过头,借着清晨朦胧的微光,就看到妻主已经醒了,此时睁着眼睛,枕着双手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是我吵醒妻主了吗?”方尽连忙问道,脸上流露出不安。
罗衣并不是被他吵醒的,而是一个晚上都没睡。
一来是头疼,二来是这个孩子实在是睡觉不老实,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的,口里还念念有词,什么“妻主饶了我吧”,“妻主我错了”,“你们谁都别跟我抢妻主”,“妻主是我一个人的”,也不知道做了多么激烈的宅斗大梦,躺在他身边实在很难入睡。
“不是。”罗衣摇了下头,并没有指出他说梦话的事,这个小朋友的心理阴影有点重,她最好不要胡乱逗他。
“都是我不好。”方尽并不信,他很愧疚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被单,一脸内疚难过的样子。
罗衣看着他精致流畅的侧脸线条,心头一片舒畅。一早醒来,就看到这么漂亮可爱的男孩子,而且乖顺又可爱,这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真的不关你的事。”罗衣从脑后抽出一只手,朝邻居家的方向指了指,“他们太吵了,天不亮就闹起来,我才醒的。”
方尽怔了怔,随即微微偏头,听起隔壁的动静。
隔壁传来高高低低的争执声,很快方尽听清楚了,他皱了皱眉,说道:“他们家总是这样。”
隔壁家姓王,上没老人,下没小孩,就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带着自己的夫郎、侍君们七八个,住在这里。王姓女子很随性,对待自己的夫郎和侍君们,想宠哪个就宠哪个,爱这个时可以连着两个月睡他屋里,由此她的夫郎和侍君们总是吵闹。
今日,便是刚刚失宠的一个侍君,并不甘心自己失宠了,天不亮就闹着不舒服,拍那个得宠的侍君的房门,让妻主瞧瞧他。他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被得宠的那个侍君骂了一顿。听着动静,大约还动起了手。
罗衣并没有被吵醒的不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真有趣啊。
方尽并不知道她心里是这样想的,误以为她很不高兴,便披衣下了床,走到自己做针线的筐子前,捡了两团柔软的布条,在手心里团成一团,而后走到床前:“他们家闹起来,一时半刻不消停的,我给妻主堵上耳朵,妻主再睡一会儿吧。”
俯身下来,很轻柔地把布团塞到罗衣的耳朵里。
罗衣不由得心里有点美。
虽然她并不想睡,却也没辜负他的好意。
见他转身走开,却并不回床上,而是正儿八经地穿衣裳,就问他:“你不一起睡一会儿?”
方尽的背影一僵,随即他低低地道:“我要去做早饭了。”
说着,利落地挽好了头发,又走回床前,问罗衣:“妻主想吃什么?我做给妻主吃。”
从前妻主是个傻子,不知道主动点菜,他是各种饭菜都做一些,慢慢摸索她的口味偏好。如今妻主醒了,也不知道口味变了没有?
罗衣没有特别想吃的,就说道:“你看着做吧。”
方尽一想,妻主刚醒来,约莫也不知道有什么吃的,自己这样问实在不大妥当。
他心里倒有些高兴了。他这样不仔细,妻主也没有生气,可见没有他想得那样难伺候。
“那我去做饭了。”说完,走了出去。
罗衣等他一走,就拔掉耳朵里堵着的布条,兴致勃勃地听隔壁的热闹。
隔壁正吵得欢实。
“你霸占了妻主两个月,还没够吗?”
“不够!永远都不够!怎么都不够!妻主,妻主你不疼我了吗?”
“你太过分了!妻主宠了你两个月,该宠宠我们了!”
“妻主宠你们的时候,我说什么了?”
“怎么没说?你不也砸我的房门?”
“就是,还抢妻主给我买的发簪,连妻主单独给我买的松子糖,你都要抢!”
一开始只是才失宠和刚得宠的两个侍君在吵闹,后来其他侍君也加入进来,罗衣听着至少有四个人在吵。
“好了!都不要吵了!”终于,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来,大概是那名王姓女子,“各回各屋去!”
几人吵闹的声音顿时小下来,转为了撒娇。
“妻主,他刚刚推我了,我腰上都撞青了,你给我揉揉。”
“妻主,我手上被他挠破了,你给我吹吹。”
方尽端着一碗水进来的时候,就见他的妻主枕着双手躺在床上,嘴角挂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兀自开心。
等他走得近了,就发现她耳朵里堵着的布条被拿下来了。他微微思忖了下,有点不敢相信。
“妻主,怎么不睡了?”他走到床前,把碗放在柜子上,“是不想睡了吗?那妻主要不要起床?”
罗衣道:“睡不着了,索性不睡了,听听他们吵架,也挺有趣的。”
“那我服侍妻主起床吧?”方尽一听果然如此,也没说什么,只起身去柜子里拿她的衣裳。
罗衣往被子里一缩:“不,我不起。”
她这一世只想做个死宅。嗯,就宅在床上,哪里也不去。
方尽有点惊讶,还有些困惑:“妻主,天亮了,该起床了。况且,我已经做好饭了,一会儿要起来吃饭的。”
又说道:“今日天气很好,一会儿吃过饭,我带妻主出去走走?”
罗衣摇头。她对出去走走没兴趣,眼下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副身躯,抬抬手都吃力。
“那妻主先喝口水,醒一醒神?”方尽只当她还没彻底醒神,从柜子上端起碗,“我喂妻主。”
一早醒来,先喝口水,是很舒服的。
他如此细心,罗衣便不好拒绝他,但躺着喝水显然又不得劲,无奈只得坐起来。
方尽笑着看她,待她坐起来了,才将碗喂到她嘴边。
罗衣喝了两口,也觉得喉咙很舒服。再看方尽,就见他端着碗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我去叫母亲和父亲用早饭。妻主再躺一会儿,稍后我叫妻主起床。”
还是要起床。
罗衣没等他回来,就自己把衣服穿好了。
她又不是真的傻子,欺负人也不带那样的。
但她没走出去,还是等方尽来接她。毕竟,她还不想叫于母于父知道她已经“醒”了。
方尽回来时,看到她穿戴整洁地坐在床边等着他,微讶了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有些不明白,便问她道:“妻主为何不告诉母亲和父亲,你已经醒了呢?”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装傻子可以白吃白喝,不用做事。如果告诉于母于父她已经醒了,就要开始做事,赚钱养家了。
毕竟,这里女子为尊,赚钱养家的也是女子。她只要“醒”了,就没有任何借口游手好闲了。
“我自有主张。”罗衣一句话带了过去。
方尽便没有再问。牵着她,往于母于父的房里走去。
吃过饭,方尽牵着罗衣回屋。进了屋,他拿了一只苹果,削了皮,递到罗衣手里,而后道:“妻主坐着,有事叫我,我就坐那里,给妻主做鞋。”
罗衣点点头。
如昨日一般,她坐门口晒太阳,他在檐下做鞋子。
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打量他。
他低着头,很用心地做鞋子。
嘴唇无意识地抿起,下颌微微绷紧,显示出他的心情并不快乐。
自她醒来,他就很用心地照顾她,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温柔、细心、体贴,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夫郎。
但他并不快乐,甚至有些疲惫。
他并不喜欢她。可以说,他在努力应付她。心弦时刻绷紧,如何能不疲惫?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他就要狠狠瘦一圈了。罗衣啃完苹果,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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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我!我又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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