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贤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忍俊不禁地看向罗衣:“几日不见,你女儿的胆子大了不少啊?”
从前要他引着,哄着,累出一头大汗,才敢开口跟他说句话。今儿这是怎么了?还不待他哄,她自己就敢跟他说话了?
要说是瞧上他的银裸子了,苏立贤又不信。这才多大的丫头片子,怎么就懂得银子的好处?
若说是罗衣教的,可他就坐在对面,瞧得清清楚楚,罗衣没教她这个。
他看着小姑娘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时间也觉得有趣,又拿出几粒银裸子,逗她道:“你说句不一样的来。”
小婉眨巴着眼睛,扭头看罗衣。
苏立贤道:“不许问你娘,你自己想。”
小婉窝在罗衣的怀里,想了一会儿,说道:“苏公子真好。”
不等苏立贤有所反应,罗衣先被逗笑了。
这真是最质朴无华的夸赞了——还有什么比“好”更好的?
小婉有些害羞,直往她怀里缩,但眼珠子还往苏立贤那里瞄。
苏立贤也是好笑,总不能说她夸的不好听吧?哼笑一声,给了她一粒银裸子。
小婉抓在手心里,过了一会儿,又说:“苏公子好俊。苏公子好大方。”
罗衣这次哈哈大笑起来。
苏立贤还能跟一个孩子计较不成?好笑得不行,又给了她两个银裸子。
他不差这点银子,倒是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来,就把身上带的银裸子全拿出来,还有三粒。他把三粒银裸子盛在手心里,看着她道:“还有吗?你再说,我还给你。”
小婉词穷。
翻来覆去地就是:“苏公子真俊。”
“苏公子真大方。”
“苏公子真好。”
“苏公子好俊。”
“苏公子好大方。”
再没有新的了。
她想不出来,就有点委屈,嘴巴瘪了起来,脸埋进罗衣的怀里,哼哼唧唧起来。
罗衣便凑在她耳边,给她支招:“苏公子福泽深厚。苏公子逢赌必赢。”
不过逗孩子玩罢了,哪能真难为孩子呢?
罗衣不遮不掩地给女儿支招,面上一片坦荡荡,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看在苏立贤眼里,居然也觉得,似乎没什么毛病?
他看着小姑娘学了话,两眼亮晶晶的,对他细声细气地道:“苏公子福泽深厚。苏公子逢赌必赢。”
摇了摇头,苏立贤又给了她两粒。
“还有吗?我还有一粒,你要不要?”他把余下的那一粒在手心里晃了晃。
小婉便往罗衣的怀里缩了缩,仰头看她。
“苏公子大富大贵。”罗衣小声教她。
小婉有学有样,看在苏立贤道:“苏公子大富大贵。”
苏立贤没好气地看了罗衣一眼:“我就这一粒了,想多逗她一会儿,你干什么又教她。”
“有好玩的。”罗衣对他道,“你把银裸子给她,一会儿她带你玩好玩的。”
苏立贤听她这么说,倒是来了兴致,便把银裸子给了小婉。
小婉接过来后,乐得咯咯笑,把银裸子塞进罗衣的手里。
苏立贤挑眉看着罗衣,无声地问: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
罗衣反示意回去:你等着。
就见小婉在罗衣的手心里扒了扒,拿出一个银裸子,攥在手心里,然后转过身,面向苏立贤。
她摊开小手,露出那粒银裸子,看着苏立贤,细声细气地道:“该你了。”
苏立贤愕然!
罗衣笑得前仰后合。
小婉则是认真地看着苏立贤:“你说呀。你说了,就给你。”
苏立贤黑着脸。又好气,又好笑。
他堂堂苏家公子,差这一个银裸子吗?
但是看着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眼神,分明没有埋汰他的意思,就是想跟他玩罢了。
他从前累得满头大汗,也只引得她开口,小猫叫似的说了两句话。她现在敢跟他玩,很难得了。
苏立贤见路程还有一段,便当做是打发时间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婉真可爱。”
小婉便把银裸子放在他手心里。
然后她飞快说了一句:“苏公子真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她便飞快伸出小手,又把银裸子抓了回来。
然后她摊开手心,将银裸子露出来,又看着苏立贤道:“该你了。”
苏立贤:“……”
罗衣哈哈大笑。
胆子大起来的小婉,很好玩的。
苏立贤不是很想搭理这个小姑娘。他没哄过孩子。便是他自己的儿子,也没怎么哄过。
何况,这么幼稚的游戏,没什么好玩的。
他很快就厌了,不想跟她玩了。
小婉倒是胆子大了,居然一直缠他:“该你了!该你了!你说呀!该你了!”
苏立贤心想,他待她太和颜悦色了,她居然不怕他了。于是,他板起脸,冷冷瞪了她一眼。
小婉果然被瞪得一颤,没了那股嚣张劲儿,鹌鹑似的缩在罗衣怀里了。
罗衣止了笑,将银裸子都拿出来。一共八粒,她给自己和小婉各分了四粒。
“一人一句,好不好?”她说道。
小婉还是很喜欢和她玩的,点点头:“好。”
两人面对面坐着,玩了起来。
“小婉聪明伶俐。”
“娘聪明伶俐。”
你给我一个,我给你一个。
“小婉机智勇敢。”
“娘机智勇敢。”
你给我一个,我给你一个。
“小婉漂亮可爱。”
“娘漂亮可爱。”
……
苏立贤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他几乎要在两人的声音中睡过去。
而他也的确打起了盹。
直到马车停下。
庄子到了。
他的几个朋友早已经到了,已经有人玩了起来。
凌霄也被牵了出来,有位公子不信它居然被驯服了,试着骑上去,结果被凌霄甩了出去,摔得骨头都痛了。
“那娘们绝不可能骑上凌霄的!”
几人正说着,就见苏立贤的马车到了,全都围了上来。
“哟?一家三口啊?”
“贤弟,你这女儿生得俊啊?就是不大像你。”
看着从马车里走下来的,抱着孩子的罗衣,几人打趣起来。
苏立贤顿时恼了:“胡说八道什么?”
小婉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他这几个朋友嘴上没把门的,实在可气。
罗衣早知道这群人的德性,也不往心里去。
她今天就是冲着那份赌金来的。拿到赌金,她就带着孩子们离开江城。
至于他们满嘴胡吣?不是太过分的话,她就当做听不见。如果过分的话……
“你就是秀娘?”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罗衣抬头看过去。
“这模样,实在秀致,难怪贤弟对你依依不舍。”一个穿蓝衣的男子踱步过来,脸上挂着轻佻的笑,一双不安分的眼珠盯着她打量。
小婉有点害怕,抱紧了罗衣的脖子。
罗衣看着身前,其他几位纨绔子弟也围了过来,用各种眼神打量她:“这身段,委实不像生过两个孩子的。”
“这小丫头的姿色也不错,日后长大了——”
罗衣脸一沉,看向苏立贤。
苏立贤忙喝止道:“住口!胡说什么!快赔罪!”
这是苏立贤的主场,人又是他请来的客人,说不定以后还是他床上的玩物,他们这样轻佻,的确有些对不住朋友。
便懒洋洋地道:“对不住了。”
罗衣脸上沉沉的,没答话,只看向苏立贤道:“要我做什么?”
此时,苏立贤也有些恼。
一路上,他虽然有点烦罗衣和小婉的幼稚行径,却也不好说人家不懂规矩、没礼数。倒是他这几个朋友,此时看来,实在不大妥当。
闻言便道:“他们不信你能骑马、射箭。今日请你来,就是表演给他们看的。”
说到这里,他想到打赌的事,便看向几人道:“你们不信,咱们就打个赌。一人一百两银子,敢不敢?”
他本来和罗衣说好的,赌资是五十两银子。但刚才他们言语冒犯,让他有些不快,私自加了一倍。既给他们点教训,又算作是给罗衣的赔礼了。
当然,前提是她能赢。
苏立贤看向罗衣,其他几人也朝她打量过去。
生得瘦瘦弱弱,实在不像拉得开弓的样子。
而且,她又没有学过骑马、射箭,怎么能赢的?
多半是苏立贤为了面子,或者讨美人欢心,故意做出来的样子。
几人之间,平时也好打赌的,今儿为着一个女人赌上一百两银子,虽然有些多,但也不觉得接受不了。
这样秀秀气气的小妇人,大字不识一个,却居然会骑马射箭,颇算一桩奇事了。就算他们输了,也值了,就当花钱买景儿看了。
再说,他们多半要赢的。真正亏得血本无归的人,是苏立贤。
“赌就赌!”几人纷纷说道。
很快,契据写下,几人按了手印。
他们没带这么多现银在身上,自然是先按了手印,回头再取了。
写下契据后,几人便说出打赌的内容来。
本来他们商量着,叫这小妇人表演一番骑马、射箭的技艺。但如今他们打了赌,赌资还颇高,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听说你能连续三箭射中靶心?”一人不怀好意地看着罗衣说道,“既然如此,就叫你女儿站在那里,头上顶一颗苹果,只要你能射中苹果,不伤你女儿分毫,就算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