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的那锭银子,足有十两重,雪白雪白的,闪闪发光,简直让张义泽移不开目光。
他缺钱,何况是这么一笔不小的意外之财呢?
为了不让白氏父女察觉,他面上做出黯然的模样,脚下越来越慢,直到靠近路边草丛。心跳很快,咚咚的,他强压下激动和惊喜,弯腰把那锭银子抓到手里。冰凉,触手坚硬——
到手了!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脚下不知踩到什么,竟然一滑——
“啊!”他尖叫一声,收不住势头,脸朝下栽倒,滚了下去。
慌乱之中,手里不忘紧紧攥着银子。
“哎呀!”看着这一幕,罗衣惊呼一声,抓紧了白老爷,“爹,他,他摔下去了!”
白老爷也吓了一跳,这么陡的台阶,他又摔下去这么远,该摔多惨?
两人互相搀扶着,匆匆往下走去,身后留下一滩无人问津的油渍。
张义泽滚出去很远,才偏离位置,在路边的草丛里停下了。白老爷和罗衣赶过去时,他已经摔晕过去了。鼻青脸肿,衣衫破烂,好不狼狈。
“我在这里守着他,婷婷,你去寺里叫人来。”白老爷道。
罗衣点点头:“嗯。”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寺里叫人了。
方丈大师亲自带着人赶过来的。看到张义泽的情形,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从容不迫地指挥着僧人们把张义泽抬到担架上,跟白老爷和罗衣道:“多谢两位施主。这条小道太过偏僻,已有多时无人打理,两位还是到正路上去吧。”说完之后,便带着僧人们走了。
白老爷看了看下方陡峭的小道,曲径通幽,环境是真幽静,可也真不安全。
“婷婷,咱们回去吧。”白老爷道。
罗衣自然没有意见:“好,我听爹的。”
两人拐回正路,回了白府。
一路上,白老爷没提起张义泽的任何话。到了家,他才道:“爹在方丈大师面前说的话,不全然是谎话。爹当真打算把你嫁给一个凡夫俗子,他不必有大志气,只要为人踏实稳重,品性敦厚,爹就把你嫁给他。”
他认为女儿的心性过于纯良,配个老实些的男人最好。
罗衣心想,再有两年多,这具身体的阳寿便要尽了。嫁个好男人,不是耽误人家么?于是她羞涩地低下头,小声说道:“女儿想陪着爹。”
白老爷心里很受用,却道:“爹也舍不得你。但总不能让你一直留在家里,成个老姑娘?”
“爹带我去游山玩水吧?”罗衣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道,“我从小没出过门,也不知道这世道是什么样的,以后嫁了人,夫婿便是再好,也不会容忍我这个。爹,你带我去吧?”
白老爷听到这里,止不住的心酸,眼眶都湿润了,他连连点头:“好,好,爹先带你游玩两年,再把你嫁出去。”
在白老爷看来,游玩两年也好,带她见见世情,磨练磨练心性,这样以后嫁了人,也不会被人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
罗衣来讲,这是白婷婷跟白老爷最后的时光了,她尽力陪好白老爷。
张义泽是在嵩山寺里醒过来的。
醒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握了握手心,然后他脸上一沉。
只见手心里空空如也,哪还有那锭雪白可爱的银子?他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在嵩山寺,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脸上沉沉的,坐起来后,久久没动。他与方丈大师是好友,自然不能平白冤枉寺里的僧人窃了他的银子。难道是他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想到这里,他便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身上摔得极重,他一动就疼得要撕裂开似的。好在没伤筋动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努力挪动着步子,向僧人们道了谢,然后告辞离去。
“施主,莫要再走那条小道了,经年失修,不好走的。”离开之前,僧人劝他道。
张义泽自然是笑着应下,谢过提点他的僧人后,便往小道行去了。他不甘心,他要看看,那锭银子被遗落在哪里了?
他摔得实在惨重,走一步都疼得难以忍受,更别提下台阶了。但想着那锭银子,他咬着牙,忍住了疼。
他回到昨日发现银子的地方,然后一阶一阶往下走,缓慢而仔细地搜寻。
他找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不免面露失望。难道是给白氏父女捡走了?想到这里,他一阵磨牙。
那老东西居然敢拒绝他,还给他出了一个那么难回答的问题,丁点儿不把他放在眼里,实在可恨!他站在草地上,目光变幻着,脸色阴沉得像要滴下水。良久,他动了动,却是低头看向身上的衣裳。
他借了邻居的钱,置备了这身行头,结果衣裳破了,腰带断了,鞋子也刮破了口子,实在是——他长叹一口气,不明白自己怎么倒霉至此。
不甘心地又搜索了两遍,未果,便乘着昏暗的天色下了山。
张义泽身上有伤,手里又没银子,出门的行头还没了,一时之下竟有些灰心丧气,躺在床上装蘑菇,一动也不动。
他想着,白婷婷会不会偷偷来看他?毕竟,他摔得这么重。
如果白老爷不许,她至少也会派身边的婢女过来吧?她会不会让婢女带银子给他?也不要许多,有个五两就够了,他先买些药膏擦一擦脸,别落下疤痕。
想到在水盆里看到的影像,那样潇洒俊逸的脸,现在是鼻青脸肿,他自己都认不出这是他自己。他心下烦躁,又很恼怒,心情一点儿也不愉快。
直到上回来送信的婢女,果然来了。
“是你家小姐派你来的吗?”张义泽吃力地挣扎着起来,看向罗衣。
罗衣今日又扮成胡二妞的模样,来瞧一瞧他的惨样儿。见他摔得鼻青脸肿,看上去比那日还凄惨,心下微微笑了。
一个人摔伤,最疼的不是当日,而是过后的两日。等到结痂后,一动便要把血痂挣裂,更疼。
她只瞧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疼不是装的。她心里高兴,说话便柔软几分:“是的,小姐担忧公子,派我来看望公子。”
她说着,把手里的篮子放在桌上,一脸歉然地道:“小姐被我家老爷看得很严,她没办法再送银子给公子,只叫我从厨房里捡了几样刚出笼的糕点,给公子甜甜嘴。”
听到没有银子,张义泽的脸色沉了沉,登时便有些不好看。他没有立刻掩饰过去,而是任由这种情绪披露出来,看着罗衣沉声说道:“你家小姐,是不打算再同我好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他心里知道,白婷婷喜欢他,从她看他的眼神里,他就知道了。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将自己的不满传递回去,让她想办法劝服白老爷。
“我不知道。”罗衣摇头,“小姐的心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猜一猜,小姐可不会同我们说心事。”
张义泽的脸色更不好了。这种不懂得主子心事的婢女,有什么用?
他想了想,忍痛起身。走到书桌旁,问罗衣:“会研墨吗?”
他要写信给白婷婷。
“不会。”罗衣一脸羞愧地道,“我只是个跑腿传话的,不会这样的事。”
张义泽身上疼的不行,研墨这种事更是会牵扯到伤处,他本来想叫她替自己研墨,没想到她蠢成这样,一时忍不住暗叹。
他早先想对了,巨富人家又怎样,一点儿诗书都不通,便是长得漂亮,也不堪为他的妻子。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闪了闪。到现在他也没打算娶白婷婷,不过是白老爷瞧不起人,他得叫他知道瞧不起人的后果。
他一时来了力气,忍着痛,研好了墨,提笔写信。
罗衣带着信回去。她打开一看,不出所料,仍是一片诉衷情的言语。
他喜欢她,真心实意地喜欢她,想跟她百年好合,但是如果不读书,他怕养活不了她。希望她劝一劝白老爷,让他接受他。
大意便是如此。
罗衣没把这封信给白老爷看。没必要。
过了两日,她又打扮成胡二妞的模样,去见了张义泽。
“你家小姐怎么说?”张义泽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罗衣道:“小姐劝了老爷,老爷有所松动,但他仍然觉得你不够痴情,配不上我家小姐。”
张义泽听到这里,沉吟起来。
“我知道了。”他对罗衣说,“你让你家小姐放心,我会向白老爷展示我的痴情的。”
既然白婷婷向着他,那就好办了。白老爷精明又怎么样?只要他心疼女儿,就逃不开他的手掌。
一日,秋雨绵绵。
张义泽站在白府的后门,一脸痴痴地望着里面。
“我对白小姐是真心的。”他的声音饱含深情,“求白老爷成全我们。”
雨越下越大,他没有撑伞,连蓑衣也没有披,就这么站在雨中,任由大雨浇湿他全身。
等到天色变得昏暗,他已经站了一整日了,仍然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坚持站在雨中。
直到撑不住,身子晃了晃,倒在冰冷的雨水里。
倒下去之前,他听到门内传来小厮的惊呼:“张公子晕倒啦!快去禀报老爷和小姐!”
晕过去之前,张义泽的唇边露出一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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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买了第一章和最后一章的,别怼我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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