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口疼得厉害,那一下下像要炸开似的跳动,令他禁不住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他又痛又怕,冷汗顺着脸颊滴下来,哪还有心思去看罗衣?她在他耳边说的话,像天边的云,遥远又不真切,他听在耳中,根本没有入心。直到良久后,那剧烈的痛感渐渐消失,他才喘着粗气直起身。
这时,他身上的衣袍被冷汗浸透,两鬓的发丝更是湿成一缕一缕,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狼狈的模样,哪还有之前的俊逸潇洒?
“公子?你好些了吗?”罗衣满眼担忧地看着他,“我刚才让你看我,你怎么不看我呢?看看我,就是有事也没事了。你不看我,白白难受了这么久。”
张义泽听到这句话,眉头突突地跳,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蠢?
那不过是他哄她开心的甜言蜜语,能当真吗?
但他想起今天的来意,便露出愧疚来:“我刚才痛得厉害,根本直不起腰。”随即,他眼中渐渐露出情意来,“我从前没有心口痛的毛病。许是今日被你容颜所摄,你这么美,美得我的心都痛了。”
他满含深情地看着她,那深情犹如一汪湖水,像要将人淹没。
天真单纯的白婷婷,如何能抗拒这样的深情呢?罗衣仰着脸,呆呆地看着他,喃喃道:“我,我不是故意这么美的。我,我没想伤害你的。”
张义泽的脸上露出宠溺之色,他温柔地看着她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你这样善良的姑娘,只怕连飞蛾都不忍伤害,何况是伤害我?”
他用痴迷的,倾慕的,但又恰到好处,不让人反感的眼神看着她,试图用情意将她迷醉。
“我真想,永永远远看着你。每天早上一睁眼,看到的是你。每天晚上入睡之前,看到的还是你。一回头,看到的是你。一转身,看到的还是你。时时刻刻,看到的都是你。”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罗衣听着他信手拈来的情话,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认认真真地听着,觉得这种说情话的技巧,也可以学一学。
技多不压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着?
她仰着脸,满是倾慕地看着他。张义泽十分受用。人在得意的时候,就容易忘形,马脚也露的快。很快,他就用担忧而失落的表情看着她:“可我只是一个穷书生,如何配得上这样完美的你?”
罗衣很配合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不会的,你这样有才华,不会一直是个穷书生,你会出人头地,会考取功名,会成为很多人仰慕的人。”
说完之后,她觉得自己恭维人的本领也不赖,暗暗给自己比了个小心心。
“唉!”下一刻,张义泽叹了口气,脸上带着落寞说道:“我身无长物,就算读书读得好,又有什么用?进京赶考的路费还没有着落,我现在衣食住行都……唉!”
他说得这样明显了,罗衣怎么可能听不懂?她想到原主,一直是个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因而也做出关切又愧疚的表情,对他说道:“都怪我,我这几日都跟着我爹看大夫,只顾着我的脸,忘了把你的事告诉我爹。”
她的歉意是那么诚恳,她的愧疚是那么赤诚,叫张义泽一时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他也不能责怪她。看着她完美无瑕,美得惊人的脸,暗中提起了心。
从前找上她,是因为她脸上有瑕,不好嫁人,有这样一个短板在,他很容易得手。可是如今她脸上的瑕疵不见了,只怕白老爷对女婿的要求就变高了,他未必能顺利获得白老爷的青睐。
这样想着,他对她微微一笑:“你不要这样说,我堂堂七尺男儿,就算银钱一时没有着落,可总会有办法的。”才说着话,他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响。顿时,他脸上露出少许尴尬。
罗衣惊讶道:“你没吃饭?”随即,她担忧地道,“你已经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张义泽出门前故意没吃饭,就是想在她面前展示可怜。因此,被她一问,他便做出尴尬的模样,但还摇头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想的那样?才怪了。都不是良善人,装什么装?
罗衣心里想着,面上却露出疑惑来:“怎么会这样呢?我之前不小心撞到你,赔给了你十两银子,你应当没有花完才对啊?”
她脸上露出疑惑,明明没有说“你竟是这样不懂得持家的男人”,可张义泽本能地警惕起来,连忙道:“自然没有花完。只是,你也知道,读书需要许多银钱,我,我为了买纸笔,吃食上便……”他说到后面,便遮遮掩掩起来。
有什么好遮掩的?不就是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向白老爷说,资助他的事?如果没有说,就赶快去说么?他的心思无非就是这个,罗衣跟他演了一场戏,觉得差不多了,就道:“你好好读书,我会尽快跟我爹讲,让他资助你读书的。反正,我们家有那么多钱,也不差这一些。”
她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好像只是随口说出,没有丝毫炫富的意思。但张义泽的眼神却暗了暗。
两人又随口说了几句,张义泽是挖空心思的赞美和奉承,罗衣则是羞涩和欣喜,互相都满意了,便散了。
罗衣仍然没有跟白老爷提哪怕一句。
她就是要拖着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兑现。
过了两日,张义泽又来了。
这一回,他带了礼物来。
“买给我的?”罗衣接过他递过来的银簪,脸上有些惊喜,还有些讶异,“公子,你,你不读书了么?你把银子都花在我身上,你读书怎么办?”
张义泽用深情的眼神看着她道:“我要读书,读书是我人生中的一等大事。可是,只要想到你,读书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罗衣适时地露出受宠若惊:“公子,我,我……”
“这点薄礼,想必你看不眼里,却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我希望你收下它,每次看到它,就会想起我。”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道,“我每天都会想起你,一千遍、一万遍。你也想一想我,哪怕只有一次、两次,好吗?”
这样深情的男人,谁忍心辜负?罗衣珍而重之地把银簪收起,看着他郑重点头:“会的,我会每天想你。你想我一千遍、一万遍,我就想你两千遍、两万遍。”
说完之后,她忍不住有点羞愧。怪她不擅长情话,都是随着他的句式说的。
不过,这样拙劣的模仿,反而让张义泽觉得她心如赤子,赤诚动人。
他眼中一片温柔,连话也不说了,就这样温柔地看着她,像要用目光把她裹进去。
这种时候,就该单纯的富家千金表示善良懂事了。罗衣露出踟蹰的模样,很是羞愧地低下头,极为不好意思地道:“我问过我爹了,我爹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就没音了。”她不好意思看他,只是低着头,绞着两根嫩葱般的手指。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我会催一催他,叫他尽快的。你放心,我爹是个好人,我们家也不缺钱,我爹一定会同意的。”
听了她的话,张义泽暗暗磨了磨牙。
他为了讨她欢心,把最后的银子都用完了,就为了买这根簪子。她再不说服白老爷,他得喝西北风了。
“没关系的。”他温柔地说道,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那些,“只要你肯出来见我,只要还能看到你,我心足矣。”
又过两日,张义泽再次来了。
他穿了一件旧袍子,显得他的处境十分的捉襟见肘。
见了她,他有些局促:“我,我这样,真不好意思来见你。可是我忍不住,我一日不见到你,我就难过得要命,只觉得活着都没意思。”
罗衣听他说多了甜言蜜语,渐渐就没什么感觉了,连学也不想学了。
一招最多使三回,拖字诀已经用了三回,该换一招了。
于是,她露出一脸心疼的表情,反手抓过他的手腕,就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爹!”
她一脸的义愤,好似白老爷那么有钱,却不肯资助一个年轻有为的读书人,是非常令人气愤的事。将一个天真、率性的大小姐,演绎得淋漓尽致。
张义泽口里说着“不要”、“这样不好”,眼里却是淡淡的得色。
两人来到白老爷的书房。
“爹!”罗衣拉着张义泽走进去,“你一定要见见他!”
听在张义泽的耳中,便以为罗衣多次跟白老爷说起他,但白老爷却因为没见过他,不肯资助他。
谁知,两人才刚一进门,罗衣仿佛因为太激动,居然被门槛绊倒了!
眼看她身子一矮,就要跌倒地上,张义泽下意识伸手去扶。
这几回见面,他抓过她的手,她也从没有拒绝过,潜意识中,张义泽便忽视了规矩两个字。
他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令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给她营造出安全可靠的姿态。
“你没事吧?”他低声问道。
两人这几日甜言蜜语说了几百个来回,这本是他下意识的口吻,没想到落在白老爷的眼里,却是引起一阵风暴。
“大胆狂徒!还不放开小女!”白老爷怒声喝道,大步朝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