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自登基后,日日不见笑颜,大臣们都觉得很欣慰。这才是一个好皇上应该有的表现,就算坐上皇位再开心,毕竟先皇刚刚死了,做儿子的总要悲伤一阵子。
“皇上,先皇和前太子已经去世了,请您务必节哀。”
“江山社稷为重啊!请皇上务必保重龙体!”
听说皇上自登基以来,每日连饭都吃不了几口,大臣们觉得他演得太过了,纷纷劝说起来。
“虽然先皇才故去,皇上理应为先皇守孝。但皇上膝下尚无子嗣,该把选妃一事提上日程了。”
这是亟不可待,想让女儿进宫为妃嫔的臣子。
夜东麒“傻”了那么多年,虽然身边有女人,却都是盖着棉被纯聊天,以至于二十多岁了,膝下别说儿子,就连女儿都没有一个。
说到这里,才有人想起来:“皇上之前说立后一事暂往后放,不知要延到何时?”
“傅氏的德言容功皆是上佳,尤其她在皇上恢复清醒之前,一直陪伴守护着皇上,这份品性,堪为天下表率。不知皇上为何要延迟立后呢?”
他不立后,他们就没法提广开后宫,因此竭力劝他早点册封傅罗衣。
夜东麒这才想起来,还有傅罗衣。
他这阵子被赵婉儿“私奔”的事气疯了,竟把傅罗衣忘在了脑后。此时想起来,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好些日子没见到傅罗衣了?
“父皇才去世不久,朕不想提这件事。”夜东麒心情不好,摆了摆手。
“皇上,江山社稷为重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皇上!”
“应当广开后宫啊皇上!”
大臣们以为他不好意思,毕竟他还演着孝子呢,纷纷给他递台阶。
他们哪里知道,夜东麒根本不想要台阶,因为他是真的不痛快。
他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就这样被心爱的女人和信任的下属联手捅了一刀,那种心痛的滋味……偏偏总讨人嫌的傅罗衣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阵子都没在他跟前露面,叫他连出气的对象都没有。他对女人的厌恶达到了有生以来的最高峰,哪有心情选妃?
“朕头疼,都退下吧。”夜东麒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大臣们见他还要演一阵子的架势,纷纷闭了嘴,不再提了。
一个要面子的皇上,倒是比不要脸的皇上好伺候。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答复,但还是高兴退下了。
打发走大臣们,夜东麒一脸烦厌地倚在龙椅上,扭头问随侍:“傅氏呢?”
他身边跟着的都是从三皇子府里就侍奉他的人,早就知晓他对傅罗衣的态度,见他一口一个“傅氏”的唤,也不觉得奇怪,恭敬地应道:“自皇上伤到脑袋那日,她便出了宫,没有回来。”
“没回来?去哪里了?”夜东麒皱起眉头。
他既然要问,自然没有问不出来的。很快,那日送罗衣出宫的人来到御前。
“回皇上,那日小的把马车驾进了威远将军府,然后便被打发回来了。”
“去威远将军府!”夜东麒满面寒霜,“让傅罗衣进宫!”
他摔伤了头,流了这么多血,每天头痛得针扎一样,这个女人居然不在他身边照顾他!
夜东麒很生气,打定主意要给她好看。
然而宫人带回来的却是傅老将军。
“你问我女儿?”傅老将军仰着脖子,满脸倨傲地说:“你杀害前太子,气死先皇,你这种心狠手辣,利欲熏心,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岂敢让女儿跟你过日子?我把她藏起来了!”
一句话落,震惊一片。
傅老将军是个大嗓门,他又刻意拔高了声音,不仅殿内听得清清楚楚,就连殿外走动的侍卫、太监、宫女以及等候求见的大臣们都听得一字不落!
傅老将军不要命了?这是说得什么话!
夜东麒的眼中杀气腾腾,咬着牙道:“傅远霆,休要仗着是朕的岳父,就在御前如此放肆!”
“谁是你岳父?别乱叫!”傅老将军瞪他,“你登基这么久,也没立我女儿为皇后,根本没把她当妻子看,也没把我当岳父看!正好我也不想叫女儿侍奉你了,你写和离书吧,我女儿要改嫁!”
夜东麒的额头突突地跳,眼中阴云翻滚:“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如何?以为我不敢吗?夜东麒,你杀害前太子,气死先皇,谁敢把女儿送进宫伺候你?”傅老将军大声道,“你快写和离书,放我女儿自由,不然我就把你做的这些事大白天下!”
他这是不要命了吗?听到这些话的宫人、侍卫、在外面等候传召的臣子们,纷纷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耳朵。他不要命,他们还想要呢!
夜东麒的眼底闪烁着怒气和杀意,掌心用力按压着扶手,力度之大,生生要将扶手掰断。
还用得着特意大白天下?只怕他今日出了宫门,满京城的人就知道了。
傅老将军在京城一向是横着走,从年轻时便是如此。随着他年纪渐长,脾气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加蛮横了。这也是夜东麒当初找上傅罗衣,算计她嫁给自己的原因。
可是如今傅老将军的蛮横霸道用在他身上,叫夜东麒无比头疼和愤怒。他总算知道,从前那些被他算计着得罪了傅老将军的人,是何心情了。
“来人!”夜东麒的眼底闪烁着暗光,沉声说道:“让傅老将军清醒一下!”
宫人们犹犹豫豫地走上来。
他们大多数是宫里的老人,不知道夜东麒的底细,都以为他是刚刚恢复神智的傻皇子,靠着傅家的庇护和傅罗衣的照顾,才安生地活到现在,并且幸运地登上了皇位。
幸运的傻皇子要对付自己的岳父?宫人们拿不准,他说的是气话,还是当真的?
一面,他们觉得夜东麒是皇上,任何人都不能藐视君威。另一面,他们又觉得傅家毕竟对夜东麒有恩,即便傅老将军放肆了一些,也不至于动用大刑。
“皇上,怎么让傅老将军清醒一下?”有宫人大着胆子问。
夜东麒冷冷一眼看过去:“打板子还要朕教你们吗?”
居然真的打板子?宫人们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是,皇上。”
涌过去押傅老将军。
“得罪了,傅大人。”宫人们一边说着,一边去抓他。
傅老将军一甩手,就把宫人们推到一边,大声道:“好啊!夜东麒!你为了登上皇位,杀了兄长,气死生父,现在又要拿我这个老丈人开刀?幸好我把女儿送走了!要不然,她伴在你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身边,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宫人们吓得连忙去捂他的嘴:“傅大人,您怎么还不消停呢?”
这是能随随便便就说的吗?偏偏他说了一遍两遍不罢休,居然还说第三遍!
傅老将军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人都听到这句话,让夜东麒杀兄弑父的印象在人们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他将双臂一甩,又扬起声音道:“夜东麒!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叫女儿再送给你磋磨!”
“好!那朕就杀了你,然后再杀了你女儿!”夜东麒震怒,高声喝道:“来人!将傅远霆拖出去,斩了!”
他本就被赵婉如的事气得胸闷,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傅老将军还敢在他头上点火!
宫人们连忙跪下磕头:“皇上三思啊!”
等在外面等候召见的臣子们,也不经召唤就硬着头皮涌了进来,跪在地上为傅老将军求情:“傅大人也是一时气糊涂了,他一向疼爱女儿,京中人人都知道。皇上迟迟不册封皇后,傅大人是一时气急,才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还请皇上恕罪。”
“请皇上恕罪。”
除了傅老将军,所有人都跪下求情。
夜东麒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迸,他紧紧抿着唇,绷着脸看向神态倨傲,没有丝毫妥协的傅老将军,恨不得这就把他拉出去,大卸八块。
但他看着跪了满地的大臣们,有他自己的人,有纯臣,有太子的人,全都跪下为傅老将军求情。如果他不顾他们的劝谏,一意要把帮助过他很多的傅老将军斩了,只怕要寒了臣子们的心。
可他实在不甘心。
“滚出去!”忍了又忍,夜东麒朝傅老将军怒声喝道。
他连装疯卖傻的事都做了,又何况忍这老家伙一时?且留他一命,日后再斩!
傅老将军一甩袖子,倨傲地道:“皇上不写和离书,我不走!”
他一味倨傲,其他大臣们看不下去,硬生生把他架出去了:“你不要命了?快走!”
没有任何人提夜东麒杀了前太子、气死先皇的事,好似傅老将军根本没有说过这句话一般。
只有夜东麒心里埋了根刺,他想了又想,带人回了三皇子府。
自从那日太子死了、先皇驾崩,他自己受伤在偏殿休息,就再也没有回过三皇子府。
今日傅老将军的一席话,让他心中生了警惕,难道那些证据真的流传出去了?
那是他扳倒傅家,以便为赵婉如让位而做的准备,有真有假。只要有心人拿到,一定能还原真正的内情。
他回了三皇子府,随口问了一句:“朕不在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回皇上,您受伤那日,傅氏来过。”
傅罗衣可不知道密室的事,那些证据一定没流出去,他心中一松。
然而进了密室,他一眼就发现这里曾经有人来过,顿时心中一沉。飞快走到放证据的地方,却见上面有人为翻动的痕迹,又急又怒:“齐子文!”
这里只有他和齐子文知道。除了齐子文,没有人知道这里了!
他并不傻,一时脑中飞快转动,想到忽然消失的齐子文,想到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决绝信然后“私奔”离京的赵婉如,想到消失在宫中却回来三皇子府的傅罗衣,想到今日在大殿上张狂放肆的傅老将军……有一条线在他的脑中成型,又急又气,又恨又怒,还有些慌乱!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一口没有上锁的箱子上,立刻大步走过去。打开盖子,就见里面空空如也,顿时血气翻涌。他飞快走到另外十几口箱子前,见上面的锁还在,心中松了口气。然而又有些不安,提着一颗心,打开了另外十几口箱子。
只见里面皆是空空如也,连一个铜板也没留下,所有的金银珠宝、玉器古玩、珍贵字画等,他明里暗里攒了好几年的财物全都不翼而飞,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一下子什么知觉也没了。
等他恢复思考能力的时候,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他下意识地咳了一声,却觉口中腥甜。
“哇——”他重重吐出一口血,眼中填满了怨恨和刻毒,“傅远霆!齐子文!傅罗衣!你们好!”
然而令他更加愤怒,甚至不知所措的事,还在后面。
一场流言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慢慢发酵,即将喷薄而出,席卷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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