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剑唤作怒风。
昆都因剑闻名天下,城中藏有不少神剑,柄柄皆是惊世之宝,不知强出怒风多少倍,然而怒风剑却一直是花家人最敬仰的一柄剑。挂在剑宫里的怒风早已陈旧斑驳,剑身上累累痕迹,浸透时光,是万年岁月的见证。
这是一柄一万年前的剑。
顷刻之间,从前一直未能解开的谜题逐一闯入季遥歌脑中。
昆都内保存的火道图、花家老祖的遗训,以及……以及方都……她转头定定看着玄寰,期望他能说些什么来打破她荒谬的想法,然而玄寰却喃喃而语:“天卷为时,地卷为空,人卷为驭,《溯世之书》乃是一本岁月书,可开启时光长河,我想你在误打误撞之间,让我们进了时空虚河。”
他说得玄之又玄,季遥歌的不大懂,却抓到重点:“你想说,我们回到了过去?”
玄寰尚末回答,妙昆山深处的兽鸣却一声高过一声,天空随着这阵兽鸣亦渐渐变暗,天地交界处却隐约透着火烧似的光芒,四周越发灼热,便是季遥歌有修为在身,也觉得烦热难当。
“嗷——”小猊似乎受到感召般,忽发出声嘹亮兽啸,竟带着玄寰与季遥歌二人朝深处飞去。
山脉深处飞出的修士共有四名,修为只在元婴中期上下,四人盘旋半空思忖片刻,怒风剑的主人似下了决断,震剑而鸣,带着另外三人朝着同一处攻去。季遥歌不知出了何故,只知小猊失控般也朝着那地方飞去,而越是接近那里,四周温度越高,如同置身丹炉,不过片刻,她已汗湿衣裳,身后玄寰飞快抱紧她,他身上无一丝温度,冰冷旧照,稍稍缓解了她的热意。
“这是妙昆山的罡火。”玄寰道。
罡火的滋味,他们当初替花家修建火道时曾领教过,凭借修为抵挡不过,越接近地心处越热,今日这里的热度就接近于当日地心温度,可如今他们还在外面,怎会有这么高的热度?
季遥歌一边疑惑,一边靠近那地方,焦黑的岩地却一阵震颤,几道细细的金色岩浆流过,所过之地,皆被熔化。庞大热浪陡然炸起,向四野荡开,也扑向季遥歌二人,几声惊呼,先前进去的四名修士随着热浪被震出,季遥歌眼明手快,一手化出柔劲接下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修士,另一手的荧曜飞快聚起四周罡烈火灵,瞬间便在身前化出一道与热浪相仿的炽热金盾,挡下迎面而来的热浪。
小猊的行动亦受热浪所阻,不得不停下,待得这阵热浪过后,季遥歌方将救下的人放在茜纱之上。那人已被震晕,面上布满黑色灰烬,身上多处焦黑灼伤,背上衣裳褴褛,一道血肉模糊的爪痕触目惊心,恰正是怒风的主人。他气息已然微弱,双眸紧闭,手中却还紧紧抓着怒风剑。玄寰扣他脉门探了探,只道:“体内罡火肆虐,经脉受灼,灵气紊乱滞塞,恐伤及元婴。”
季遥歌点头,将人交给他:“你替他疗伤,我去看看其他人。”
玄寰点点头,已翻出丹药喂他服下,他虽然修为不在,然而一身手段照旧,应付起这些事仍得心应手。季遥歌便纵身飞去,将小猊留在原地守护。往另三人震飞的方向飞了半圈,她便找到其余人,三人已两人,剩下一个奄奄一息的,被她扛回。回来之时,她却见那人已醒,正将怒风剑剑尖对准玄寰,她面色骤沉,手中奉曦不假思索扫出,一道剑芒闪过。
“不要。”玄寰阻止的话不及出口,就见那人连人带剑被扫下茜纱,狠狠吐了两口血,他捏捏眉心——得,刚刚治的都白费功夫,伤上加伤。
季遥歌已飞回玄寰身边,将身上的人一抛,沉着脸以奉曦剑指向那人,杀气倾泻。
“遥歌,你冲动了。”玄寰拉她,发现她身体紧张到僵硬,心头一暖,解释道,“我没事。这副躯壳就算叫人刺上百剑,于我也无损,你太紧张了。”
本是安慰之语,岂料季遥歌闻言怒气更甚,转头冷道:“那又如何?就算你是金刚不坏之躯,我也不要人伤你分毫。”她知道自己是魔怔了,见到那一幕不可遏止的恐惧,听到他的话,又难以控制的恼火,他本是劝慰,她却迁怒于他。
玄寰一愣,继而低低笑了:“你啊……”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进妙昆山?是不是敖烈那妖道的同伙?”那人咳了一阵之后,撑剑而起,喝问两声,忽见眼前金毛小猊,却又惊叫出声,“猊兽?!”转头又见自己的同伴倒在茜纱之上,心中更惊,勉力飞身到自己同伴身边查看。
“我们不认识熬烈,只是误入妙昆山而已,见到你们遇险,好心出手相救,你却向我朋友出手,这些话该我问你才对,你们是何人?”季遥歌仍旧沉着俏脸,奉曦剑不落。
那人拍了拍同伴的脸,未能唤醒同伴,抬头道:“对不起……阁下可见到我其他同伴?”
“另外两个死了。”季遥歌道。
那人面色刷地白下来,眼眶一红,飞快以袍袖揉揉眼,努力平息悲痛。这一擦之下,却将脸上火灰擦去泰半,露出一张白皙的圆脸来,瞳眸晶亮,模样像极了一个人。季遥歌怒气被他的模样冲散,目光落在这人脸上——
他长得与花眠很像,至少有七成相似。
脸型,眉眼,笑唇,只不过花眠总显毛躁,而眼前这人却比花眠要沉稳得多,即便面对同伴身殒,虽说心中悲痛,却也沉得住气,想来是个历炼已久的修士。
“你是何人?这山里出了何事?”冲着这张脸,季遥歌把奉曦剑放下。
“在下花喜,是妙昆山上小剑村的主事人,在此借地火铸剑修行。多谢仙尊出手相救,适才在下刚刚醒转,一时情迷向这位道友出手,冒犯了二位,是在下的错,还请二位恕罪。”花喜很快镇定下来,挣扎着朝二人行礼。虽然他无法确认眼前女修的境界,但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的仙威与刚才那一击,无不告诉他,此人境界非比寻常,少说也在化神以上,敬她一声“仙尊”不会有错。
季遥歌闻言,却忽然一怔,嚼着“花喜”的名字转头望向玄寰,哭笑不得来了句:“花家老祖?长锋剑尊?一万年前?”
玄寰默默点头,也同样注视着眼前衣貌不显的“年轻”活祖宗。
“剑尊之名在下愧不敢当,二位怎知在下道号?”花喜却奇道。
“哦,你……剑上刻着。”季遥歌指了指他的剑,怒风剑的剑柄之上,确有“长锋”二字,她顿了顿又问,“妙昆山出了何事?”
花喜便是一凝,复杂地看了眼季遥歌身边的小猊,道:“妙昆山有岩熔火脉,孕蓄万万年地火,是锻造铸炼的最好之火,也润养出罡火奇灵,山中生有雌雄二猊,镇在火脉入口。我等在山下建村铸炼,取火铸剑,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怎料上个月雌猊诞下三枚灵兽卵,正值孵化紧要关头,熬烈那妖道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此事,纠结了一帮恶修前来盗卵。我等赶到之时,三枚兽卵皆被熬烈的寒冰所冻,雄猊为护妻儿与那伙恶修厮杀身受重伤,雌猊暴怒,召千足倾巢而出,又将地火岩浆引出地心……”他越说越担忧,竟重叹口气,“山下有剑村,村外还住了几族人,若是地火肆虐……”
“方圆数百里皆会化为灰烬,生机断绝。”季遥歌苦笑接语。
同样的事,她与玄寰已经经历过一次。
“猊兽为人所害,暴怒疯狂,不论何人前往均被攻击,再加上还有熬烈妖道,我等势单力薄,就算是想阻止也没办法,前前后后,已经折进去十数人。”花喜言及此处已是面色灰败。
玄寰看了眼山中,却道:“这两只猊兽修为尚浅,远非当日你我所遇之时那般强大,不必太过担心。”
花喜惊喜而起:“二位若能出手相助,在下与在下的剑村必报此大恩。”
季遥歌挑了眉,说了句叫花喜莫名其妙的话:“差了一万年的时间,道行必然不及。”说罢又看花喜,脑中乱轰轰地,浮闪的却是花眠并昆都剑城——原来……原来她与花家之缘,竟源于此地。
三人正说着,山里却闪起一片火光,热浪再度涌来,有两人掠到半空,桀桀怪笑着向山下逃去,山中兽鸣再起,越发凄厉,无数虫影自焦黑岩石上爬出,俱是乌黑的千足虫。
“不好!熬烈那厮已经盗得兽卵!”花喜大叫一声,不再与他们说话——雌猊失子必将更加疯狂,到时就更难阻止,除非将它诛杀。
季遥歌望去,只见前方的两个修士,一人身着青白道袍,玉冠束髻,模样风流,另一人着紫花氅衣,散发赤足,脚踏一只三眼虎,正各自抱着一枚兽卵朝外逃去,阴笑连连,甚是得意。
她手一拽,就把已经飞起的花喜隔空拽回。
“在这等着,帮我照顾他。”她叮嘱花喜两声,又将茜纱抛到玄寰头上,“披好了,不许受伤,若我回来发现你少了一根头发,我就……”
“你就什么?”玄寰笑了。
季遥歌竟然想不出可以威胁什么,腾到半空方回首道:“就把你剥光!”
“……”玄寰怔了怔,失控笑出声来。
季遥歌却已迎上那两个修士。
这两个修士,哪个是花喜嘴里的熬烈,她也不知道,更没兴趣弄清楚,奉曦剑凌空劈下,黑色剑芒夹杂着银色电光,以迅雷之势朝二人攻去。那两人正得意万分,不妨前面的攻击来势汹汹,二人猝不及防之下仓促避让,各在空中滚了两圈才堪堪避过,狼狈万分,正暴怒站起,待要回击,
却发现四周已被庞大仙威笼罩,一人静浮山中。
“好强大的仙威……”花喜喃喃一声,压抑住心头止不住的敬畏,不由自主问玄寰,“这位仙尊的境界……”
“你还是叫她名字吧,她叫季遥歌。”玄寰笑了笑,“她现在,大概是返虚中后期。”
花喜张大了嘴,彻底失语。
就在花喜这震惊的片刻时间里,季遥歌已二度出手,左手奉曦,右手聚罡火之气化出火龙,一左一右攻向那两个修士。山中响起两声惨叫,那二人仓促祭起的法宝被撞得粉碎,术法亦被击破,从半空落下,几乎没有回击之力。
季遥歌这一击未曾留手,她得玄寰之力后便一路被压至赤秀,正蓄着满腹怒火没处发泄,这两人倒是撞上枪/口。二人砸到地上,正好被流来的岩浆包裹,顷刻间被吞噬熔化,两枚兽卵亦跟着落下,季遥歌抢了一枚,另一枚被飞来的小猊叼进口中。
她便笑道:“你这救下的,搞不好就是你自己。”
小猊似懂非懂,嘴里有物,只能呜咽两声以示兴奋。一人一兽正有些高兴,山谷中却传来两声兽吼,金光跃出,身后是满天千足,脚下是沸腾的岩浆,朝着季遥歌攻去,却是猊兽为救子而来。
猊兽好对付,千足也不足为惧,麻烦的是岩浆。
季遥歌将兽卵在指尖一转,旋身而起,银光冲天,眨眼间化身巨大蛟龙,龙吟啸野,竟将凶猛而来的猊兽镇在原地。
兽神之尊,足以令万兽伏首。
这一声龙吟,唤醒万华众兽。
连带着,那隐藏在黑暗里的九重高楼也跟着巨颤,檐灯闪了又闪,如同诡谲的人眼。
“谁?是谁来了?竟生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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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年前而已,天书奇楼存在了万万年啊,不是一个时代的。
至于青棱和奇楼谁厉害,哈哈,我只好说,奇楼也是很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