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季遥歌心理素质已经很好,这些年也忙成习惯了,这一回也大感头疼。事情嘛要么不来,要么扎堆地来,丢开哪头都不行。眼下昊光重伤急需闭关,如此一来局势必紧,若是风声泄露旦戈趁虚而入,则炉海又乱,她需得坐镇安海城,花眠与高八斗都放出去各行其事,归期也都在最近,她与流华君的合作还没商议出头绪,结果元还又要出关。
出关倒没什么,但问题在于,元还的肉身还搁她身边活蹦乱跳,楚隐必需提早回去,况且元还是境界突破到合心,出关必有一场天劫,楚隐让她回去的目的就在此。可问楚隐元还临劫及出关的确切时间,他又说难以确定,如此一来,季遥歌更感焦灼。
左手是事,右手是事,就算拿个秤来称称,都无法判断孰轻孰重。
思虑再三,季遥歌定了七日后的归期。事情就是再急,也得一桩桩一件件来,她务必先将昊光闭关之事安排妥当,方能寻到空隙脱身。花眠和高八斗她是等不了了,与流华君的合作更得另寻时间,她这七天忙得脚不打地,将所有事情一一安排下去。
幸而胡小六这一百年来成长许多,待人处事皆老练不少,内向木讷变成沉稳谨慎,几乎算得上季遥歌身边的一把手,虽然境界也不太高,可也总管着三岛的琐碎事务,况且又有流华君的背景,有时季遥歌不在,她还能说上几句话,顶上些用处,便被季遥歌留在安海城。就是可惜这丫头总不愿意换回女装,这几年还在唇上变了两撇胡子出来,衬得她愈发像个师爷,倒比以前还要雌雄莫辨起来,花眠就更看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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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诸事安排妥当,季遥歌方去向昊光辞行。
昊光休养了几日,伤虽未愈,但脸色已有好转,不过仍旧是半兽半人的形态,闭眸听她说完话,才缓缓睁眼:“是该回去看看,若有难处知会一声。”倒是没提二人间未完的交谈。
他坦露心声至今季遥歌才见他,她也只说赤秀有些要紧事需要她回去处理,他并没多问,眉宇间很平静,并没颓色,只是望来的眼神比从前复杂几分,似无声之言,季遥歌无从回应,便又公事化地将已经布置妥当的安排择要紧的禀与他听。他才听了几句,就已浮出不耐,挥挥手阻止她:“别说了,你办事我放心,再说你又不是去了不回来,几天时间而已,这里还乱不了。”
季遥歌只得作罢,又说了些“好好养伤”之类的话,这才起身告辞。
昊光未留她,只在她前脚踏出洞门之际道了句:“季遥歌,等我伤好出关,你再和我细说你的事。”
季遥歌回头,见他半兽之目犹带炽热,她却微微避过——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连名带姓喊她了?这叫法虽然有些粗鲁不太客气,却又透着亲昵,摒除了所有生疏的称呼,不是“城主”“道友”“长老”……她只是季遥歌。
“好。”她应下。
“一言为定。”他很认真。
“一言为定!”季遥歌说完这话,才见那对兽目起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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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鲸隆隆响起,似分海而行,朝着赤秀岛驶去。因楚隐也不能确定元还应劫归来的日期,只能推算个大概日子,还有几天转寰时间,凑巧有批重要物资要从安海城运往赤秀,几座岛屿之间虽有传送法阵,然而法阵启动损耗巨大,若无急事一般不用,更遑论用来运送物资,各岛间的物资一般仍以船力或人力运送,季遥歌索性不另派人手,只自己带上那十五个契仆和楚隐押船前往赤秀,其余战力都留在了安海城。
因是血契仆从,不会背叛,季遥歌就将掌舵一事交给其两人,自己则难得偷了闲在幻鲸上运气吐纳,养精蓄锐。楚隐这几天倒不给她找麻烦,却也一反常态的沉默,几乎没和季遥歌说过话。
随着炉海平定,海上安全许多,再加上她挂着安海、冕都与赤秀的三岛旗帜,没人敢招惹,她挑的是百年前不太敢走的那条最短航线,航程缩短三分之一,全速之下五日内便可抵达。
船行四日,已到赤秀外海,看来午间时分,幻鲸就能靠岸。
眼下却还是晨曦微明时分,海上的天亮得早,日升日落格外明确。海风沁凉,旭日渐起,海天交际处是一片灿烂的红霞,云还带着夜色的墨影,像缭绕的薄纱,壮观,也美丽。
楚隐坐在临海的高崖上,着一袭月白广袖长袍,神色静极,似要融入天地间,俊美的脸庞在朝阳下如画似琢,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与孤独,看上两眼就叫人心生柔软。
“嘘。”听到季遥歌的脚步声,他做了噤声的手势,目光落在前方,仍欣赏着日出,手却在身畔石台的茶盘上轻轻一叩。
楚隐不饮酒,他只喝茶。这动作的意思,便是让季遥歌替他泡茶。季遥歌亦盘膝坐下,不言不语地煮水冲茶。用的是凡人冲茶的法子,只有水和茶倒是仙界独有,冲来白雾升腾似云,叶芽四展如黛眉勾画,一时间茶香四溢,季遥歌擎杯奉与楚隐——楚隐虽然难缠,可到底指点她修行了百年,二人之间有几分师徒香火,这茶她理当尊他。
他不发一语地接下,眯眼轻嗅,唇际漾开笑意,轻轻一抿,嫩香满口,天际那轮红日陡然跃出海面,天彻底亮了。
日出,来得快,结束得也很快
人间至美,不过这瞬间而已。
他搁杯望向季遥歌,似笑非笑以目相询。和他矜贵的作派起来,季遥歌显得有些粗鲁,她懒洋洋倚到石上,开口道:“从上船起你就没开过口,不想回去?”
这话问得直接,却也多余,楚隐不答反问:“你认识元还的日头虽久远,可你我也相处了百年,在一起的时间还长过元还,这一回去,你可再见不着我了,舍得吗?”
尽管这人有时候非常可恶,季遥歌还是必需承认,如果就这么分别,她多少是会不舍,但这些情绪感觉,在漫长时间里又算不得什么。
“小没良心的,便不能说句好话?”见她不答,楚隐笑骂一声,难得的放松,却也难得的落寞。
“舍不得。”她便据实以答。
“可会想我?”楚隐咄咄逼问。
“想的。”她答道,有些促狭,“现在就开始想了。”
他眼皮半敛,狭长的眸越发幽沉,气势微郁:“那我不走了,修为不要也罢,我留下陪你。”
季遥歌便不言语,这场分别,她甚至不能和他说一声再会,他们之间,并没来日可期的重逢。二者择一的局面,是残酷的争斗,谁出现,就意味着另一个消失,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想也不敢。
“看样子,我也不想再见到我。”他耷眉哀伤道,眉间是刻意的落寞,仿佛在等她的心软。
可等了半晌,也没见她开口,他笑骂声:“果然没心。”又喃喃自语,“不过放心,你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季遥歌才挑了眉,他却探身而来,倾到她脸前,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他的气息吐在她脸。
“我会杀他代之,你会替他报仇吗?”他又问道,眼里坏笑。
她仍未说话,但这次的沉默却取悦了他——这证明,他的存在已经有分量了。
“真乖。”他笑了笑,忽然低头,措不及防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季遥歌眉头大蹙,只是还不待反应,他已经哈哈大笑着撇头回身。她摸摸唇——这个吻没有重量,没有滋味,来得突然去得迅速,甚至没给她回味的空间,她读不出其中意思,不存在男女旖旎,倒更像是顽童的恶作剧。
这个坏心眼的真蜘蛛。
没有在她脸上收到预料的羞涩亦或气急败坏,楚隐有些不快,收笑刚要说话,胸口却是一阵涌动。他再顾不上这些小情趣,猛地站起,眉眼神情大变,遥望赤秀方向。
“怎么了?”季遥歌跟着站起,放眼望去,只见茫茫大海风平浪静,并无异样。
楚隐没说话,手却微微颤抖着抬起,凌空一抓。
哗——
海面下虫群破水而飞,遮天弊日,幻鲸亦传来沙沙响动,无数虫蚁朝着楚隐聚来。这如临大敌的场面让季遥歌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性,她闭眸释放神识探查海域。神识一展百里,临近赤秀处她终于发现不对劲之地。
赤秀岛很平静,平静得像死物假相,而她安排在岛外海域巡逻的妖军,却是不见了踪迹。
“这是领域,赤秀岛被人困在领域之内了。”楚隐脸色阴沉至极。
领域?
季遥歌嚼着这词,疑惑片刻——领域是合心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够拥有的天技。
“旦戈……旦戈在岛上……”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如陷深渊。整个炉海,合心境界的人,除了昊光,便只剩旦戈。
他蛰伏三十多年,伤势应该痊愈,眼下卷土重来,目标锁定赤秀岛。
————
安海城,羡月楼外绽着一圈青光,季遥歌走后,昊光便进入闭关状态,羡月楼已被大阵封在其间,整个安海城也进入最紧急的戒备状态。
“让我进去!我要见昊光大人。”胡小六被护法的妖兽拦在了羡月楼外,一边挣扎一边叫喊。
“抱歉,昊光大人闭关期间,谁人也不见。”护卫其外的妖兽面现难色,却仍旧公事公办,将她拦在阵外。
胡小六已经急的满头是汗,不管不顾打算闯入,忽闻有人高喊:“流华君。”她面上一喜,转头看向自己祖母。
“奶奶,你来得正好,快和他们说说,让我进去见昊光大人。”她回头拽住流华胳臂,又压低声音道,“我接到赤秀急报,旦戈已攻入赤秀,遥歌他们……很危险。”
流华君却反手将她一把拉走,行至无人处方面色冷凝开口:“我也接到消息了,但是这件事不能让昊光知道。”
“为什么?只有昊光大人才能压制旦戈……”
“你闭嘴。昊光重伤在身的消息已经泄露,旦戈分明是以赤秀作饵,逼他现身,你让他如今去驰援赤秀,这不是正中旦戈之计。他重伤未愈,这是去送死啊!”流华君一扫从前艳色,冷酷绝决不留一丝余地,“你冷静点,我已经暗中命桀离带人前去驰援,但这件事,绝不能让昊光知道!”
她们都了解昊光,若是让他知道这事,他绝不会坐视不理,必是以身涉险。赤秀虽然重要,但比起昊光,流华君自然有所取舍。
“可……”胡小六也知道流华君的意思,内心剧烈煎熬中。
“你也不小了,该担的事也该担起,不必如此慌张,羡月楼我不会让你进去的,你也不许去赤秀。”流华君冷冷一语,不容置喙,转身就走。
胡小六狠狠跺脚,急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失魂落魄地朝外城走去,到城门处时,忽闻有人唤她。
“小六——”
远远的,花眠含笑的声音传来,惊醒了她。
胡小六先是不敢相信地揉揉眼——花眠已经去神陨岛有一年时间了,音信未有。继而她眼眶一红,朝着他飞奔而去,竟是一头撞进他怀中。
“喂!两个大男人,你这样不好吧……”花眠却给吓得笑容一落。
“快,旦戈突袭赤秀,遥歌他们有险!”胡小六那泪含在眶中未落,抬头揪紧了花眠衣襟急道。
花眠神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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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水,会很快的……
昊光昊光,我忽然想写个幻言,就叫《我的兽人男友》,让昊光到现代吧,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