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净血污,季遥歌再度抓下鬼面按上脸,苍白面容被青黑取代,瞧不出异色。她扶墙站起,楚隐未再前来扶她,只是冷眼盯着,并未因为她在安海殿上的舍命相救而有丝毫感激,而对于这些纠缠不清的问题,季遥歌向来是耐心欠奉的,在这种情况下,她没兴趣照顾谁的情绪。
“走了。”抛下一句话,季遥歌迈开步伐,朝塔下去。
曲漓的动作很快,已经带着众人按季遥歌的要求,将星棋斗阵稍作修改,原本笼罩全岛城的法术范围已经缩小到安海殿外的小广场上,岛上剩余的人手也照季遥歌的指派,暗自潜守在离广场有些距离的高处,备作狙杀用,有急情时亦能及时赶回——这距离要掐得准确,近了会被上岛的妖兽发现,远了没有效果,所以每个位置都由季遥歌一一择定。妖兽是骁勇善战之辈,单打独斗都是勇者,可论及调兵遣将的战事,便远不及从凡间历炼回来的季遥歌了。可惜人手不足,她也只能勉为布置。
岛上零散的妖兽亦都被清走,关于地下暗室,如今岛上只剩下被楚隐控制的那批妖兽,这起妖兽集中在安海殿外,再加上莫财和钟铁二人,倒真像安海城已被他们夺占一般。曲漓与五个长老已都站在安海殿前,面色皆凝重沉冷,战前不安的气息弥漫四周,其中又充斥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季遥歌环视一遍,朝曲漓颌首,曲漓不语,只回她个眼神,便转身作出发动的手势。
五个长老与曲漓皆进了安海殿,季遥歌捉住楚隐的手,飞到星棋斗阵阵眼所在的安海塔上,沉敛片刻,用力按下法阵机关。只闻几声隆隆响动,法阵停止运转,季遥歌才自储物空间内抽出那段五彩茜纱,朝着楚隐兜头拢去。楚隐却将头一偏,避开茜纱,压声道:“做什么?”
“茜纱是五行全灵之神物,可融入天地五灵万物,披上它,即便是旦戈来了,也可保你活命无虞。”季遥歌解释道。茜纱之神奇,在于披覆此纱,就能融入周围任何一种事物,隐藏行踪气息不在话下,就算是合心期的修士,也难以发现。
“不需要。”楚隐挥手就要拒绝。
这节骨眼季遥歌哪容他推拒,捉着他的手腕就给拽到身边,将那茜纱覆到对方头上——没有修为在身的真蜘蛛拿季遥歌的蛮力是无可奈何的。楚隐眉头拢起,浮现三分怒气,不过被那五彩茜从头笼到脚,白皙的俊颜被衬得格外生动,这种生动不会出现在元还脸上,季遥歌起了促狭的心,却仍正色道:“你在外面比我这里危险,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小心应对。待此阵发动,你便速离安海城,往幻鲸躲去,若遇急险,不要等我找我,自行离去,记住没有。”
一番叮嘱并没让楚隐领情,他脸又更臭了些,不过亦没说什么,裹着茜纱就从塔上跃下,跳到一只巨大黑蛾背上,飞入夕阳金晖中。季遥歌目光随其而远,这一战,楚隐作为开头,至关重要。
————
咻——
一道紫色光弹在落日余光中窜飞,又在天际炸成一朵漂亮的烟火。
安海城热闹的城门口如今寂静非常,只有莫财和钟铁二人守在简陋城门下。放出烟弹后,钟铁便垂手肃立,几只蚊蝇围绕二人身边嗡嗡打转,被莫财一掌拍死在脖间,换来一抹扭曲诡异的笑。不过片刻,平静的海面波澜陡起,海天巨幕似被撕裂,忽然涌出一批妖兽,或压天,或掠海,集聚而来。随着这群妖兽困岛而现,海浪越翻越急。粗略估算,这批妖兽只有三十来个,境界并不高,倒是气势汹汹,落在安海城外各处。
果然如季遥歌所料,早有妖军埋伏安海城四周。
钟铁与莫财迎上前去,朝着率先走来的一位妖兽行礼,唤道:“诸隆兄。”这诸隆便是旦戈麾下一个猛将,生得肥头大耳,身罩银甲,面上一层油光,朝钟莫二人拱拱手就径直入岛,口中只问二人岛上情况。那三十来个妖兽便尽数跟上,齐往安海殿行去。
“曲漓和长老会其他几人都已为我阴尸蝇所伏,如今正关在安海殿内,安海岛已被我们控制,就等旦戈大人示下。”钟铁答得简洁。
一群人很快就走到城中,诸隆扫视四周,见到自己人站在岛内,眼现满意,又问:“其他人呢?”
“城中所有妖兽都被关进地下暗室,曲漓和长老会带来的人也被严密看守。”钟铁回道。
诸隆赞了声“办得好”,脚步却停在小广场前,离法阵不过数步之遥。季遥歌只觉得呼吸都跟着放缓,手停在启阵机关外半寸处。诸隆望向安海殿,驻足不前,也不知在思索什么。莫财便钻上前来试探道:“诸隆兄,此次率军前来,不知旦戈大人可有……”
“嗯?”诸隆目中精光存疑望向他。莫财忙垂头,声音更带谄媚:“想来诸隆兄深得旦戈大人信任,交付大事,还望来日诸隆兄能替在下在旦戈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诸隆这才挑眉冷哼,却没回答莫财的话,只又迈步前去,带着人马走到广场正中。
季遥歌手已按到机关之上,心中只觉不对——人数不对,诸隆的态度不对。那厢,披着茜纱融在山石内暗暗操纵莫财与钟铁的楚隐也不禁眉头微拢——诸隆并没正面回答关于旦戈的问题,他心里对这地方还存有怀疑。
“诸隆兄,曲漓等人都在殿上,不如咱们入内说话。”钟铁再度开口,扬手将殿门敞开,露出狼藉一片的大殿与站在殿内的几个人。诸隆点点头,迈步又朝大殿行去,一步步远离广场。
大殿上的曲漓与五个长老皆屏住气息,闭目垂手僵立,似被阴尸蝇控制一般,心跳却随着诸隆的到来渐渐加快——说好的计策并没依计行事。
按照季遥歌的计策,待攻岛的主帅与妖兽进入法阵范围后,四周被阴尸蝇控制的妖兽就会齐拥而上,一旦开战,法阵同时开启,便会向阵内的敌人攻击。此阵最关键之处在于,必需用来压制主帅。然而眼下诸隆已经走过广场,说定的攻击却迟迟未起,也不知出了何故。
几人已暗暗着急,却碍着计划仍装出被控制的样子,幸而诸隆在殿上巡视一番,到几人面前逐一查过,方又踏出殿外,再度迈进小广场,扬手祭出一块玉石捏碎。安海城边的礁石忽被翻腾的海浪打碎,海中腾起三丈高的巨浪,随着浪头一起涌出的,还有潜于海下的另一批凶妖,前前后后加起来,竟足有百余之众。
这个数量,方是他们真正实力。看来对方也恐岛上有诈,所以不敢贸然进岛,便派诸隆作前锋打探。诸隆谨慎,直到入安海殿内看到曲漓几人,并未探出殿内有什么机关法阵,这才放心让余部入岛。
季遥歌的布置,也算无懈可击——法阵确实关闭,他们查不出已被改动,莫财和钟铁以及四周的妖兽确是他们自己人,安海殿中曲漓等人被控制,并没其他问题。
疑窦被打消,诸隆走到广场之外,单膝跪地。这一跪,就让季遥歌心房猛地紧缩。海浪上的群妖已尽数跃到岛上,天空中却有一火如星坠,山海威压随之滔天而下,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与昊光齐名的妖修,旦戈亲临。
————
在诸隆与群妖的齐声高呼中,那人轰然落地,降在诸隆面前。天色微沉,繁星初露,浅淡的光线笼出健硕的男人身体,隆起的肩臂肌肉上绘着的百兽符似要脱体而出,耳垂上坠的猛兽獠牙在夜风里微晃,这个男人,不论是装束还是模样,都蓄满万钧力量,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他一步一步走向诸隆,并不开口,诸隆已敛尽狂妄,道:“旦戈大人,属下已经查探过,岛上并无埋伏。”
旦戈随手一挥,示意诸隆起来,带着众人朝小广场行去。合心境界的修为让人由心底惧怕,哪怕是宿在妖修体内的阴尸蝇,也因这股压力而有些不受控制。楚隐一人独力控制这许多妖修,是极为吃力的事,季遥歌看得暗暗担心。果然,妖修们古怪的肢体动作让旦戈驻足,他冷冽的目光随意扫过,忽然停在某处,紧接着一步一步向那处迈去。
季遥歌手心攥了把汗,那是楚隐藏匿之处。虽说有茜纱,可遮藏气息,但眼下楚隐正在操纵阴尸蝇,无形中与外界确实存在某种联系,境界低的修者可能看不出来,但修为如旦戈这般的人,却能从四周灵气微弱的变化里嗅到一丝危险。换言之,旦戈可能感受到楚隐的藏匿处,楚隐陷入危险。
鹰隼似的目光凝在楚隐所在位置,旦戈站在山石前沉默片刻,却又将头一转,那钩子般的目光却突然抓向安海塔,隔空震出一道掌力,直击高塔。任谁也没有想到,率先曝露的竟然是季遥歌——她境界不比曲漓等人,又没有茜纱在身,气息再隐蔽,隔得再远,却始终难逃旦戈之眼。
季遥歌本就伤重,若这一击再打在她身上,她必死无疑。
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惊急之刻,紧跟旦戈的钟铁却陡然飞起。
轰——
天际一声巨响,彻底震醒所有妖兽。钟铁以身撞上旦戈所出之掌,身体被撞得稀碎,一大群阴尸蝇从尸块内飞出,嗡嗡满天直冲旦戈。旦戈眼中掠过杀戾,眼见莫财飞身掠向安海殿内,他想要擒杀此人,却被阴尸蝇缠在眼前,不由一阵心烦,腾身而起掌中放出黑色火焰,将这群阴尸蝇烧了个干净,才朝莫财处落下,如此一来,正中楚隐之诱——
地面忽然剧烈一震,一大圈青光陡然纵升,将广场围个彻底,地面浮出繁复符纹,高塔之上一簇光芒直通天海。四周被阴尸蝇控制的妖兽,此时出手,朝着外围妖军不要命地攻去,山野间更有狙杀暗箭飞来,与旦戈的妖军战得火热。被困在法阵内的妖兽,都在这青光之下露出痛苦表情。法阵覆盖的范围缩小,便意味着法术攻击力更加集中,普通妖兽境界平平,自然承受不住这股如利剑般的压力。只有旦戈浓眉骤敛,露齿一笑,也不说话,只朝高塔望去,手攥成拳,蓄力朝青光砸去。
巨响动天,青光竟被他砸得一黯。塔内作为阵眼的法宝星斗盘随之出现了一道细微裂痕,季遥歌大感不妙。这才一击就已震碎星斗盘,这个法阵根本困不了他多久。果然,他又是砰砰几下,星斗盘的裂痕越来越多。与此同时,大殿敞开的门内,曲漓并五位长老出来,与旦戈对视一眼,旦戈笑得更加狂妄。
曲漓等人却没有理会,反朝着安海塔飞去。这是季遥歌所定的第二套方案,为的就是应对眼下状况。旦戈出现,岛上无可应战之人,他们只能拼尽全力拖其步伐。六人飞至塔上,与季遥歌对望一眼,互无言语,季遥歌让出地方,六人上前将星斗盘围起,各聚全力施往星斗盘——
一声嘹亮尖鸣响起,青光骤然大作,亮度将早已沉入黑夜的安海城彻底照亮。旦戈也受到锤于法阵上的力量反弹,退后数步,狂妄的笑渐渐又化作冷冽杀气,看着高塔上,掌中缓缓聚起一道黑色光团。
季遥歌从塔上跳下,疾风呼啸而过,她四望而去,岛上到处厮杀,也不知楚隐躲到何处,只落到半空时,身后忽有翅膀挥动声响过,一只巨大夜蛾飞来将其接下。看到此虫,季遥歌心中稍安,楚隐应当无事。她趴在蛾背上,双目紧盯战场。合心大能者的斗法,她并非没有遇过,当日在灵海就曾见过墨云空出手,只是当日是同仇敌忾,今时却是与大能为敌,这滋味远远不同。
如今就算是曲漓六人合力,其实也不是旦戈对手,不过拖得一时三刻而已。境界差距带来的碾压让人喘不过气来,季遥歌心中没有一丝胜算,驱着夜蛾飞在安海塔前,奉曦长剑执在手中,朝着没被法阵困住,已逼到塔前的妖兽击去,死守塔下,防止有人攻入塔内破坏曲漓六人。
再看外面,岛上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批虫蚁毒兽,填补了他们这一方兵力缺口,与旦戈妖军缠斗在一起,一看就是楚醒的手段。双方死斗,厮杀一片。
所谓生死历炼,任何时候都比不上战场厮杀最磨练人。
银电天火在塔前划下长长防线,季遥歌也不知自己斩杀多少妖兽,只知奉曦剑的光芒已有减弱,储存的灵器也在这一战中耗光,地上伏着一片妖兽,能用的术法功诀法宝符箓都已用到极致,唇间的血却是不断涌出,她眼前乱影重重,所出招式已开始没有章法,不妨被夜蛾翅膀被流光削裂,她自半空落下,却掉到疾飞而来的巨蝠背上。
轰——
天际已现微曦,安海城中亮了整夜的青光忽然转暗,安海塔上传来巨响,星斗盘炸裂,曲漓并五位长老被星斗盘上传来的巨力撞向四周。旦戈已将守护了安海城五百年的无战之阵毁去,一双鹰隼似的眼淬毒般缠在季遥歌身上,他谁也没找,先向她震出一道黑色光芒。
那光芒裹挟着暴戾且庞大的力量,直奔季遥歌。季遥歌实难避过,只觉得要被他的攻击撕裂,她拼着最后一丝气力转身,要将身后的人推离。
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
这时候,甭管身后是谁,她都会做此决定。
然而到底是晚了,旦戈的攻击转瞬就到眼前,却是季遥歌一生之中最为惊心动魄的时刻,身前天空却忽撕裂开一道缝隙,外海的景象呈现于缝隙之内,那道黑色光芒径直没入缝隙之内,轰然在海上炸开。
“旦戈,你的对手是我。”
沉雷似的声音响彻全岛,昊光的身影出现在缝隙内,又缓缓从缝隙之中飞出,如神兵天降,浮在了季遥歌前面,也浮在了整个安海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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