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接二连三的闷雷声从地底传出,浓烟滚滚冲上云霄,昆都的这个夜晚似乎没有尽头。天上下起黑雨,灰烬似羽毛般落下,带着些许地底的热度,拈在手中一搓便碎。地面的震动由远及近,转眼传遍全城,城内城外无数人都抬头仰望,眼中茫然渐渐被惊恐取代,意识到发生了何事时,不安与恐惧刹那间化作慌乱声音,四面八方涌来。
地动如鼓,天桥下的长河卷起长浪,怒涛惊岸,山石滚落,夜色似魔魅大张,火星与灰烬绵绵不绝。花铮与花家人已面如死灰,谁也不曾料到地渊之火会爆发得毫无征兆。这地渊岩浆拥有融化所有的炽热,万年昆都眼见不保,猊兽也因此而暴躁不止,在半空嘶吼连连。
“千足猊原是镇守火脉的仙兽,这万年皆凭兽力与九窍玲珑塔一起镇压地渊,又有火脉为渠引泄热浆,才保这妙昆山万年平静。”元还看着远空异象沉眸道,为了改建火脉他看过妙昆山的舆图,亦亲自探过火脉见过地渊,自然知晓,“今日猊兽因失子暴动,想必破坏了火脉与妙昆山内部,千足尽出,地渊失守,这沉寂万年的地火才会一朝迸发。”
万年之城,建成不易,守城则更难,花铮的声音已然颤抖:“老六,传我令下,昆都内城所有护卫并花家子弟撤到外城,尽一切力量将外城凡人与低修带离昆都,至少百里!”
“城主!”
“大哥!”
几个兄弟齐声道,纵是事前起了龉龃花老三、花老四等人,此时亦都惊急满面。
花铮打算弃城。
“地火肆虐,一切都将化为灰烬,城中所有机关护阵均不可挡。天威之能,我等修士亦无从抵挡。外城均是凡人与低修,我们尚可停顿片刻,但那些凡人与低修若不趁早撤离,到时就来不及了。城毁可再建,人若尽殒又谈何守城。”花铮看着妙昆山顶又喷出一大簇浓烟,山顶已流下细长的金色岩浆,似巨龙吐息,他面色一凝,又朝着四周还未散去的其他修士拱手。
“诸位,今日昆都大劫,多承诸君仗义相助,我昆都花家永记此情。如今天火滔滔,花铮不敢再留诸君,诸君之情,若花家不熄,他日必报大恩。如今……便请大家散去吧。”
“花城主……”才刚经历一场恶战,还来不及歇口气的修士们,均已心如坠石,待要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此难已非人力可平。
“也罢,不如我等先行撤至外城,协助花城主将外城低修与凡人撤至百里外。”有人果断开口。皆是化神期的上修,当断则断,没有太多犹豫。
“多谢!”花铮再度重重抱拳,拱手致谢。
四周的修士很快集中在一起,齐朝他回礼,只道:“花城主保重,告辞!”语毕各自飞起,似流星般朝外城掠去。
花铮又朝花眠道:“花眠,快带着他们速速离去。”
花眠身后还跟着花家许多年轻一辈的子弟,花小五、花小七、花铭、花旭、花盛……不论有恨无恨,这一刻都站在这里。
“父亲,那你呢?”花眠问道。
“我乃昆都之主,焉有弃城偷生之理?花家剑都至今已绵延万年,却要毁在我手上,是我花铮无能!如今唯有这条命可与城同存同亡。”花铮看着将被火海吞没的剑都,又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多劝。若是地火爆发,我随城同殒,这花家主位,就交由老三。”
“大哥!”花老三大惊,这种情况之下,纵是让他得到城主之位,亦无半丝喜色,“我不会离开,我要留在此地随你死守。”
“是我的错,我是昆都罪者,誓死不离!”花家老四痛道。
“我也不会离开!”花家其他几位兄弟齐声道。
“你们!”花铮怒起,“听不明白我适才之言吗?留得青山,方可传世!”
“花家子弟皆已长大,今之秀树,他日便可成山,不需要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扶持。斗了半辈子,兄弟几个也该同心一把。”花老三却是怆然而笑。
轰——
又是一声裂地响动,山口上忽然喷出大量金色岩浆,自山上缓慢流下,天空再度下起火雨。
情势已然不可再拖,花铮纵身而起,长喝一声,朝着妙昆山飞去。
————
数声轰鸣,山顶接连喷出几道岩浆,灰烬与火球滚滚而落。
看着遥遥而去的花家人,季遥歌敛眉:“大蜘蛛,地火肆虐,真的没办法挽救?”虽说这是她头一回进昆都,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但因着那一笔“故友长锋”,因着方都内万年前未解之缘,她总对昆都持有某种意义上的亲近。在修仙界,一个城池维持万年兴盛不衰,必倾注了不知几代人的心血,若是就此覆灭,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不忍。
元还拉着她腾空而起,手一挥,就将蛛皇收入瞳中。原风晚摔落地面,失血加上灵气被封让她显得十分虚弱,情势逼人,季遥歌已没功夫顾及。元还隔空弹出一束蛛丝,将原风晚束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闭着一边眼睛,拉着季遥歌飞到花眠面前,凝神道:“你们不必如此悲观,局势还未走绝望这一步。我看过妙昆山的图,火口之上镇有九窍塔,你带我去九窍玲珑塔,我看看可有办法解决。”
“元世叔,你有办法?”花眠正急得团团转,在去留之间矛盾不已。
“看了才知道,并无十分把握。”元还说得简洁,“你先让他们撤离,都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若是情势恶化,那时再逃便来不及了,况且外城还有凡人待救,别浪费你们父辈争取的时间。”
花眠闻言转身对花铭匆匆说了两句话,花铭犹豫片刻后才点头,自去集中所有花家子弟,花眠浮身而起,道:“刚才元世叔说要去九窍玲珑塔?那塔镇于火口之上,眼下山火爆发,岩浆四溅,我们过不去。”
“如果让猊兽帮我们呢?”季遥歌在此时方插言道。
“猊兽生于地渊之心,对岩浆有克制之法,可以带我们过去。”元还回答她,语气镇定,自有叫人安心的气势。
季遥歌点头,飞身至暴躁猊兽身前。蛟血之力差不多过去,猊兽见到她不再认主,只以巨大兽瞳疑惑地望着她,低沉的嘶吼间是外人听不明白的言语:“你不是那位大人……”说完又一迷茫,“不对,你身上还有那位大人的气息,蛟王后裔……你不是她,至少现在不是……”
“你说的是谁?”她问猊兽。
“我的主人。命我镇守地渊的大人。”猊兽仰天长吼,“可我却坏了妙昆山的地渊,坏了与她之间的契约……”
“你在此地镇守万年,已是守约履诺,世事难料,你也不必过多自责,眼下情势危急,想请仙长帮我等一个忙。”季遥歌静道。
“你说吧。”
一人一兽,以两种不同言语,说着外人皆听不明白的内容。
季遥歌将要求一说,猊兽当即俯首:“上来吧,我送你们过去。”
她率先跳上猊背,冲着元还等人挥手,元还、花眠与未曾离去的苏朝笙三人逐一跳上,齐聚猊背,一道火影扑至季遥歌身边,却是那只懵懂幼猊,像团火焰绕在季遥歌与元还二人之间。
“起!”随着季遥歌一声低喝,猊兽腾空而起,驮着四人朝山口飞去。
————
妙昆山的山腰处,花家几个兄弟,正围着山体,以术法筑起一道长长青墙,将岩浆堵在其中。岩浆炽热无双,这道法术之墙渐渐被融化,撑不了多久,花家几人咬牙苦撑。看着猊兽驮着四人飞上妙昆山,花铮也无法抽身,只眼睁睁看着四人越过青墙进山。
内城温度攀升,越靠近妙昆山越热,像个巨大融炉。猊兽驮着四人,一边疾速朝山口飞去,一边上下左右躲避满天飞下的火雨流星,四人伏低身,紧紧拽住猊兽鬃毛,虽然有猊兽所设的避火罩,但四人仍旧感受到灼神的热度,难以想像若没了这避火罩,外界会是怎样的热度。
怕是,骨肉躯窍与元神都要一并融化。
很快,四人已飞至剑宫最深处的融火泽外。融火泽已被岩浆淹没,没有落脚之地,巨大石塔浮在半空,塔身上光芒流转,已成赤红,塔座之下是幽深火口,原是灰暗死寂,此时却已沸满滚烫岩浆,正不断往外溢出。
“在那里!”花眠指着远处道。
猊兽停在离塔十丈之处,元还手一挥,召出妙昆山火脉图,飞快查看一遍,沉道:“此塔为上古之物,本就用于镇压火口,防止地火倾泻。塔内是九重天地,可化解地火之冲,塔底似有法阵,只要打开此塔,便能启阵。我们估且一试吧,阿眠,九窍塔的钥匙呢?”他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死马做活马医。
“钥匙?”花眠抹着脑门的汗,道,“钥匙由花家长老齐掌,应该收在剑宫宝楼之内,我……我去取……”
“来不及!”元还拽住他,“剑宫宝楼离此甚远,一来一回间,地火早已肆虐。”
“那该如何是好?”花眠急得跳脚,看着岩浆一浪浪涌出,顷刻就要吞噬全城,心如火焚。
“试试这柄?”季遥歌忽然翻掌,擎起一把小匙。
花眠顿怔,双眸很快便现出震色,盯着季遥歌手心的钥匙:“这是……这是……”
“九窍玲珑塔的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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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来了来了,神秘道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