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青布没有重量,却似乎在落地时弹起尘埃,尘埃漫入胸腔,化作巨掌紧紧攥住心脏。不管乔庆云做了多少的假设,想象青布下的眼眸有多勾魂慑魄,可尽他所能做出的想象,却都不是他所看到的。
世间之美,再极致也逃不开一个“人”字,一个人再美,也有限度,无非眼耳口鼻与躯体的差别。乔庆云承认自己好色爱美,否则也不会迷恋慕仙台上的仙女石象多年,所以见到季遥歌时才会意乱情迷,她像他迷恋了多年的仙女石象。
但,那又如何?
不论是仙女还是凡女,在他眼中也只是个女人,可以宠可以爱,可以为她一笑倾尽千金,纵她任性,讨她欢心,那只是君王对宠姬的情/趣,随时可以被遗弃的爱恋。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双动人心魄的眼,又或者会被她的妖法所迷做出无法控制的举动来,然而没有,她没有像蛊惑郭凡那样控制他,他的理智全在,神志清明——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方觉出她的可怕来。
这双眼,眼角微扬,瞳孔黑而亮,清澈无双,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身体微僵,心脏似乎在短暂的停滞后剧烈擂动,浑身血液沸腾燃烧,皆为着这四目相交的瞬间。
她的眼中,是江山万里,锦绣辉煌,有呼啸北风下的雪山,缠绵春雨里的江南;是金戈铁马,峥嵘岁月,有铁骑踏破居平关的激越,号角响彻西北的嘹亮……她站在那里,不是人间绝色,却是他心中所想所求所盼。
帝王霸业,千秋功绩。
他求而未得之物,衍州三十六城的化身。
只这一眼,他便清楚明白,他沦陷得彻彻底底。他不该看她的眼,但若是错过这双眼,又该多可惜?
“陛下,可还要将我送走?”她轻轻眨了下眼。
“你这双眼让朕魂神俱失,送走了你,朕找谁要回魂神?”乔庆云温柔抚过她的脸颊,目光流连于她的双眸。
若说前一年还是男女之趣,那自青布落下这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较量已然升级,仿如刚刚拉开序幕的战争,她由浅入深,一步一步将他诱入布好的陷阱,逼他亲自踏上征途。
得到这万里河山,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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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洛芳宫外的禁军早已等候多时,暗中埋伏的修士也皆眼睁睁盯着洛芳宫的宫门,只待宫门打开,便涌入擒人。
然而从夕霞晚照,到皎月高悬,他们也没盼到那声擒人的旨意,只等到洛芳宫的宫门沉沉打开,乔庆云独自出来,亲下口谕,责贵妃李氏妖言惑众,弄权乱政,将其革除封号,贬为庶人,交刑部问罪,同时又晋封季遥歌贵妃之位。
此谕一出,洛芳宫外守着的人尽皆震愕。
乔庆云的嫡后已故,后位虚悬,皇贵妃空缺,六宫妃嫔,以贵妃为尊。
以敌国女的身份入宫一年,又身负临星阁的仇恨,季遥歌不但没如所有人预料那般死去,反升至贵妃,足以震惊朝野,也让明家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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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人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当初将季遥歌送到淮帝身边为的只是套出西北战秘,结果却造成今日局面。明家与皇室的矛盾,随着季遥歌的晋升越发激烈,而西北传回的战报,也越加紧迫。但不论如何,乔庆云始终顶住了各方压力,让季遥歌稳稳留在他的后宫中。
战事吃紧,乔庆云忙于政务,没有太多时间流连后宫,但凡有闲暇功夫,所踏都是洛芳宫。
他二人的相处,也不再是第一年你追我逐的男欢女爱,更多时候,乔庆云宿在洛芳宫里,只是静静看季遥歌的眼,沉醉于眸里流转的大好河山,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她的脸颊,畅想君临天下的风光。她与这江山一样,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在她身边,他可得平静。
夏秋冬春,时光流逝,至翌年春末夏初,白斐连拿大淮三城,大淮腹地告急。
乔庆云重重踹开洛芳宫的殿门,气急败坏地走到季遥歌身边,这回却不像从前那样温柔,沉着脸寒道:“你的好徒弟!”
“我徒弟怎么了?”季遥歌斜倚窗边,窗棂外一丛牡丹开得正艳,花恰压在她鬓角边,愈发叫她懒散娇妩起来。这两年,西北的战势她一概不知,一概不问,亦不操心,他今日突然说起,倒让她诧异。
“整个西州沦陷,白鹿、灵渠、秀野,三大城池失守,梁关已危。”乔庆云却无暇欣赏她的风情,怒目而视。
“我记得陛下当初说,白斐拜一介女流为师,想来能力不过尔尔。”季遥歌懒懒起身,一点安抚他的意思都没有,眼中只剩金戈铁马的气象,“陛下如今可见识到他的能力了?我教出来的徒弟,若没点能耐,又何来资格喊我一声师父。就像陛下,若是陛下没有本事,又凭何让我留在这里?这么久了,陛下也该知道,我留在你宫中,不是走不得,而是不想走。”
三两句话便平息了乔庆云的愤怒,他搂过她的腰,俯望道:“我想杀了他。”
“成王败寇,他踏上这条征途,就该明白生死难测,而陛下如今也在这征途之上,你二人之争是早晚的事,我不会插手。”季遥歌手指勾起他一缕发丝,笑中无情,便如这江山万里,只为能者而折。
乔庆云旋身将她压在榻上:“好一句成王败寇,季遥歌,你真是个无情的人。跟我去梁关,见见你徒弟吧。”
“陛下要御驾亲征?”季遥歌松开发,问道。
“是。”他又看进她眼中山河,“我想让你看看,我是如何打败你的徒弟!”
他与白斐,争这天下江山,而她,亦如天下江山。
同年八月,淮帝乔庆云御驾亲征至梁关,正值战事紧迫之刻。
短短两年,白斐已攻下大淮西部三省,不可谓不快。这场战之所打得如此顺利,盖因白斐所行之政恰与淮军相背。大淮为了支撑数年战事,徭役税赋严苛,早已令民生艰难,百姓困顿。白斐施行仁政,大军所到之处从未伤及百姓一人,反为百姓所依,从白鹿城开始便名声外传,以至大淮辖下各处不堪重赋的百姓蜂拥而至,投入军中,将其奉为明君,一时之间民心所向,自然锐不可挡。
然而这战绩在梁关被中止。
乔庆云虽非仁君,用兵却极为厉害,加之他的到来令淮军士气大振,一扫先前颓势。两军交战数回,白斐败多胜少。抵至梁关数月,季遥歌一直呆在他军帐之中。战场之上亡者甚多,她每日打座修炼,吸纳灵骨,未理外事,亦没见过白斐。
十月中旬,大淮军整装齐发,于梁关外的松原与赤啸军战起。
那是梁关前最关键之役,决定了白斐能否保住梁关。这一役,也是她与白斐相隔两年的重逢,于战场之上。
作为双方主帅,不论是白斐还是乔庆云都无需亲上战场,但这一回,乔庆云抛却帝王冠服,着赤甲金盔,带着季遥歌亲上战场。白斐提/枪纵马赶至军前,于两军对垒处,遥望乔季二人。
季遥歌仍着火红斗篷,与乔庆云共立战车,目色平静看着已然沉肃的徒弟。比起两年前,他又已成长,似一只爪牙渐锐的蛟龙,慢慢脱离困海,腾云而起。
“白斐,两年之内你占我西州,攻至梁关,确有些本事,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师父在朕面前言及,这天下之争,逐鹿之战,唯你白斐有资格称得上朕之劲敌。今日我便将你师父带到此地,让她看看,看你如何成为朕的手下败将。白斐,你可有胆量与我单独一战!”乔庆云的声音隔空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身后大军擂鼓般的附和。
“战!战!战!”吼声如雨点砸下。
两军交战,若能在战前重挫对方锐气,那亦是对己方士气极大鼓舞。
白斐长/枪在身前划出漂亮枪花,早已将目光收回放在乔庆云身上,只道:“白斐应战。”身后亦是声浪如潮。
乔庆云长哨一响,战马飞驰而出,他纵身飞上,俯向季遥歌道了句:“等朕回来。”便双腿/一夹马腹,与白斐同时骋向两军正中。
白斐师从任仲平,乔庆云习自临星阁,二人武功旗鼓相当,众人只见沙场正中枪光如电,伴着马蹄踏沙的磨声,在空中划过道道银弧,火星四溅。过了百招,白斐忽从马背上凌空跃起,长/枪横扫,乔庆云翻下马腹闪避,白斐却凌空踏步,朝着淮军如流星般掠去,直到季遥歌身前。
“师父,跟我回去!”手中长/枪再扫,将四周淮兵扫开,他朝季遥歌道。
“你既领军来了淮地,便是心中已有决断。白斐,我说过,我会在大淮帝京等你。”季遥歌淡道。
白斐只想劝她归来,时至今日,他已不是当初被人羞辱还要靠她挽回颜面的小儿,不再需要她步步为营替他筹谋……等了两年只见到这一面,他有话却难吐,身后乔庆云已经追到,枪光频挥,招招致命。一个失手,白斐被乔庆云长/枪挑至马下,他凌空震掌,掌风直袭乔庆云前胸,乔庆云生受此掌,将长/枪掷出,枪尖穿过白斐左肩,刹那间鲜血喷溅,白斐负伤而退。
“她现在是本王的爱妃,不会随你回去了。”乔庆云得意至极,向季遥歌伸手。
白斐退行之际,只瞧见季遥歌被乔庆云拉上马背,胸中怒火又炽又苦,难以言喻。
松原一役,白斐果然大败,大军退回秀野城。乔庆云还欲乘胜追击,然当夜却连呕数口鲜血,白斐之掌,伤其脏腑,加之国不可一日无君,他离京已近半年,若再有个闪失,那么大淮必危,故被劝回东莱。
一来一回间,时近年关。
从梁关抵至帝京,晋封皇贵妃的诏书立时便下。
季遥歌留在东莱城的第三年,由贵妃再升皇贵妃,三千后宫,一人独尊,离后位仅一步之遥。
乔庆云却于此时伤势加重,储君未立,身边只留季遥歌一人,一应谕旨皆由她口传。帝京再掀波澜,朝内众臣连发数檄声讨季皇贵妃把持朝政,临星阁业也按捺不住,急欲再立幼主,扶持新君。
纷争四起,暗潮涌动。
第四年,明家老祖明御,终于踏出临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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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安利一个游戏,《古剑奇谭三》,沉迷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