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嘉十四年九月,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纳粮征税季。
之前的那场暴雨殃及京畿附近的九个州、三十余郡,成片的庄稼在地里发霉,不少农户跪在泥泞的田垄上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霉味儿,放声痛哭。
京畿相对富庶,家家户户的谷仓里多少有些余粮,这次的损失虽然不至于让这些家庭吃不上饭,但问题是马上就要交税了,朝廷可不收粮食而是收银子,他们需要把余粮拿出一部分来到米庄去兑换成银子交税。
可是陈米不比新米,卖不上好价钱,只能寄希于这次天灾米价上涨了……
于是受灾的农户们纷纷打开粮仓,几户合资租了车子驮着米到州府去卖。
好不容易到了市集,农户们又迎来新一轮的绝望,明明是受灾年,米庄收购粮食的价格却大跌,虽然是去年的米但到底也是脱了壳的精米,可米庄给出的收购价格只是谷子的价,农户们义愤填膺与米庄理论可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出动了十几名手持棍棒的壮丁,掌柜的还放话说:嫌便宜就到别处去卖。
农户无奈只得继续寻找,有些幸运的农户找到了价格公道的米庄,拿了钱回去了。
消息一传开,不少农户慕名而来。几天后,这几家价格公道的老字号仓库被堆满,而另外几家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米庄却像商量好似的,默契地维持着低价格。
几家老字号的掌柜的暗中碰了头,仓库已经堆满,租用仓库虽然也是一个办法,但这些毕竟是陈米,总有变数,几家掌柜一商量回到铺子里以后纷纷将收购价格下调与其他米庄持平。
这对于受灾农户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州府的街道上拉米的货车随处可见,不少农户顶着烈日颓丧地坐在路边,愁眉紧锁。
如此又过了几日,之前那些开低价的米庄齐刷刷地涨了一点儿,价钱略高于老字号但仍低于往年的价格,就是这样农户们也像看到了救星,争先恐后地把米拉到那里去换了银子,可惜好景不长——不过十日米价又跌了回去。
把磨好的精米按照谷子的价格卖对农户而言无疑是割肉一般,这时不少货车队伍中三三两两地出现了一些忠厚的“老乡”,这些老乡告诉农户:四方典当行资金雄厚,产业遍布天下,而且那边的东家宅心仁厚:不仅当期长,利息也比其他当铺低一分,不如你们去那里看看。
……
四方当铺背后的东家正是钱源,而受灾州府一夜间冒出的这些米庄则是齐颜的谋士谷枫的妙计。
渭国尊崇儒家,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谷枫受到巫蛊之案的牵连被下了黥面等于被打下了耻辱的烙印,又在北九州服苦役时差点被折磨死,家中高堂老母也因此殒命,他的心理早就扭曲了。
他的命是齐颜救的,齐颜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若是能趁机制造更多不幸让更多人和他一样可怜,谷枫是非常乐意的。
……
景嘉十四年,十月,各地的收税呈报朝廷。
南宫静女做足了心里准备,才翻开受灾郡县的卷宗,可是她却惊奇地发现:税收无亏……
她满怀疑惑却无法询问朝臣,只好变着法到齐颜那边去探索缘由。
齐颜听了南宫静女的问题,露出温和的笑容,轻声回道:“京畿不比别处,天子脚下自然也要比其他地方富庶些。想必是受灾郡县的粮仓充盈,农户们把存粮拿出来换了银子,所以虽然灾情不小也没影响税收。”
南宫静女恍然大悟,齐颜看了看她又说道:“可是……百姓的家底能有多厚呢?一次两次也还好,总这么折腾下去早晚有被掏空的一天呢。”
南宫静女轻叹一声:“本宫又何尝不知?可是天灾如何杜绝?”
齐颜心若明镜,渭国的问题不在外而是在内,不合理的税收和割韭菜的国策以及繁冗的机构和腐败的吏治,虽然改朝换代,但前朝的风气犹存……
或许这就是面具人所说的:南宫让只配做人臣而非君王的原因吧?如今看来,南宫让只不过是一个篡权者,绝非开国之君。
但齐颜没有再提醒下去,转而说道:“殿下要不要听一听天下学子的看法?”
南宫静女直起腰身:“如何才能听到?”
齐颜勾了勾嘴角:“修改会试考题。”
南宫静女:“可是……”
齐颜:“旧考题臣看过,华而不实。臣如今是主考官有权修改考题,不如就改为‘论旧制新政’如何?”
南宫静女的心头一跳,“新政”两个字可谓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齐颜趁热打铁继续劝道:“会试举子都是翘楚,他们一定可以拿出好的议题,即便不用,启发一下朝臣也是好的。”
南宫静女:“本宫这就去禀报父皇!”
齐颜将南宫静女送到了殿门口,目送她急匆匆远走,目光晦暗难明。
南宫让这个篡权者只是将前朝换了个头,拖着前朝遗留下来的沉疴之躯又行了十四年,如今渭国的朝廷就像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改革也只能徐徐图之,没有“名医”辅佐一剂猛药下去只会让渭国死得更快!
南宫静女久居深宫视听受限,暂时没有看清楚这个道理,而齐颜迎合她的心意去修改考题,光明正大地选出一批“愤世嫉俗”的革新派进入朝堂。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能把渭国彻底折腾死!
钱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齐颜身后跪定:“老爷,有信到。”
信是钱源写的,信上说在谷枫的计策下一切顺利,目前四方当铺手里已经收了两千顷的田契,但资金已经吃紧,问齐颜下一步该当如何。
齐颜思索片刻,对钱通说道:“前阵子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钱通:“回主人,已经把我们的人安插到驸马府了,虽然不多但都是关键位置。”
齐颜点了点头:“从明日起,你亲自督办将驸马府府库里面的东西想办法搬出来,卖到谢安名下的通源当铺,折合成现银给你爹送去。”
钱通:“是。”
次日,齐颜已重拟会试考题唯有,整理行装回到了驸马府。
因会考试题是机密,齐颜将府中大部分下人包括掌事女官都暂时打发到了私宅,只留了几个人伺候。
景嘉十四年,十一月。
一高一矮两个黑影从驸马府的后门出来,此时街上已经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
二人身手灵巧,对驸马府这趟街的侍卫巡视路线更是了如指掌,轻轻松松地就避开了巡逻的侍卫。
二人徒步来到城南,穿过一片竹林,驸马府私宅的后门就在眼前。
身量较小的那道黑影三步并作两步翻过院墙,随着两声闷响后门开了。
钱通:“主子,请。”
这两道黑影正是齐颜和钱通,因为后院住着小蝶,所以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齐颜摸了摸胸口在黑衫下是撑犁王族代代相传的狼王刺青。
四年前她亲手毁了妹妹腰上的那一个,如今在她胸口的是撑犁皇族最后的印记,可是过了今夜也将不复存在。
在齐颜亲手烫掉小蝶腰间印记的时候,曾对她说过:哥哥会陪你的。
只是齐颜胸口的图腾面积相对较大,没有合适的名目看大夫是会致命的,她寻找洗皮方子三年也没得到,今日正好有个好名头。
齐颜准备让妹妹再看看这份图腾,让她好好记住。
来到小院,房间里的灯已经吹熄了,齐颜对钱通说:“你就守在这儿,我自己进去。”
钱通:“是。”
齐颜来到门前,欲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草原人的五感天生敏锐,齐颜敏锐的察觉到一阵异样的声响。
她皱了皱眉,将耳朵贴在了门上:难道小蝶生病了?
“嗯~……姐姐~!”
“……叫我名字。”
“姝……姝女。”
齐颜当即犹如五雷轰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房间里居然还有南宫姝女?
齐颜生怕自己听错了,屏住呼吸再次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咚咚的心跳声清晰入耳。
随着小蝶一声忘情地尖叫声,南宫姝女粗喘着说道:“是他好还是我好?”
齐颜:?????
沉默了一会儿,小蝶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我和缘君……,你可不可以不要多想?”
南宫姝女:“不许再提那个人!”
小蝶:“啊!你别……”
齐颜的额头冒出一阵阵冷汗,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虽然未经人事,但齐颜也知道里面的两个人在干什么。
两个女子……,而且自己的亲妹妹竟然和仇人的女儿……,草原公主和渭国公主,还是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
齐颜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几次想破门而入都硬生生地忍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颜慢慢后退,一言不发地带着钱通离开了私宅。
景嘉十四年,十一月十五日。
也就是齐颜从私宅回来以后,京城东边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座京城。
蓁蓁公主驸马的御赐府邸失火了!
巡防营和应天府官兵迅速来救援,可是火势太猛,已显无力回天之相……
睡梦中的南宫静女被秋菊叫醒:“启禀殿下,巡防营来报驸马府走水了!”
南宫静女掀开被子赤脚跑到秋菊面前:“火势如何?驸马怎样了?”
秋菊咬了咬嘴唇:“火势凶猛异常,驸马爷……还在里面!”
“殿下!”南宫静女眼前一黑,多亏秋菊扶住了她。
南宫静女:“摆驾!本宫要去看看!快!”
※※※※※※※※※※※※※※※※※※※※
今儿的更细到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銀幣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允儿的女人、帟帤、七、终不辞、Deeplove、阿宇啊、小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温卹、2199746720瓶;2722517115瓶;无所谓╮(╯_╰)╭、嚣张的主子、3478435710瓶;清川5瓶;煎饼、赤朱雀3瓶;spark2瓶;时漏_王胜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