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姝女压下心头的疑惑,放慢了步子朝着灵堂走去。
透过洞开的大门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停放的灵柩,但诡异的是依旧没有哭声。
很快南宫姝女也发现了异常:以惠贵妃在后宫尊崇的地位,宫人应该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外才是……
可是大殿外的院子里空落落的,虽然宫人们都换上的素缟,却不见在门口参拜的。
所有的宫婢,内侍、行色匆匆,低首疾行。
正巧南宫静女从正殿灵堂里走了出来,南宫姝女停下向对方摆了摆手。
南宫静女也换上了一身素色的宫装,头顶的饰物被尽数取下,只剩一根纯黑色的簪子。
她来到南宫姝女面前,表情露出一丝古怪,低声道:“惠贵妃娘娘薨了。”
南宫姝女点了点头:“已经知道了,父皇来了吗?御医怎么说?二哥和四哥呢?”
南宫静女嘴唇翕动,回头望了一眼,牵起南宫姝女的手走到一处僻静之地,用仅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出事了,父皇来过发了好大的脾气又回去了,听四九公公说父皇想要把这件事交给内廷司、宗正寺和大理寺共同操持。”
南宫姝女秀眉微蹙,贵妃的后事前两个衙门理应参与,但大理寺位列九司,是历朝历代君王手中的直属机构,同时也是最高的审判府衙,其权威性甚至要高于刑部。
南宫姝女:“大理寺,这件事怎么惊动了大理寺?难道惠贵妃娘娘……是被人谋害了吗?”除了这个可能,南宫姝女实在想不出大理寺来做什么,而且惠贵妃身体一向很好,突然薨逝也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南宫静女面色凝重,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惠贵妃娘娘是突然暴毙的,服侍的宫人先是去找了御医,但御医来了以后娘娘已经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也惊动了父皇,父皇看到贵妃娘娘的遗体后怒不可遏,下令将宫殿封了,将每一个值当的宫人都记录在册,还叫来了内廷军搜查整座承恩宫,结果……”
南宫静女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结果在佛堂下面搜查到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两个布偶娃娃……”
南宫静女没有再说下去,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巫蛊之术!没想到这种每次在历朝历代出现都会伴随宫廷喋血甚至王朝更迭的事情,竟会在本朝出现了!
南宫姝女的心脏砰砰直跳,环顾四周生恐身边站了不知名的人,听到了这个“宫廷辛秘”。
此时此刻她感觉天空都变得灰暗起来,仿佛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阴霾。
搜到的娃娃一共有两个,其中一个代表着谁不言而喻,那另一个呢?
南宫姝女咽了咽口水,向前迈了一步,几乎紧贴着南宫静女,用极小的声音问道:“那另外一个娃娃……是谁的?”
南宫静女的脸色亦十分难看,眼神中带着几许惊骇之色,低声回道:“据说小人的身上贴了大皇兄的生辰八字。”
南宫姝女只觉一个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背后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一股寒气从下盘升起,直冲头顶。
南宫姝女的身子晃了晃,她执起南宫静女的手,感觉到两个人的指尖都是一样的凉。
二人进了灵堂,几乎所有的皇室成员都来了,除了老八老九这两个尚未成年的皇子。
前朝开国初年也曾爆发过一次巫蛊案,史书上对此有非常详细的记录,不仅涉事的妃子母家全族都被诛杀,连当年非常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也受到了株连,被圈禁一生……
而且涉事的人员从内廷一直揪到了朝廷,光是判处斩首的就有近万人……
为了尽早结案,甚至不得不改掉了一直以来“午时三刻”行刑的规矩,全国各地所有的刽子手都被叫到了京城,一百多名刽子手每十人一组的轮换行刑,从早砍到晚用了近十个时辰……
人头和尸身滚得到处都是,那真真儿叫一个堆尸成山,乱葬岗上乌鸦、鸠鸟盘旋数月不散。
据说当年那段菜市口连续好几年一派萧条,鲜血渗到石板缝隙中。百年过去,若是再揭开那处的某块地砖或许还能看到暗黑色的血迹。
这,就是巫蛊之术一旦被发现,将面临的后果。
灵堂里静悄悄的,二皇子南宫威和四皇子南宫震跪在棺材边,脸上连一丁点血色都没有,胆子小一些的四皇子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就快跪不住了。
生母薨逝,悲伤是一定的。但出了巫蛊之术这么大的事儿,害怕早就冲淡了悲伤,在内廷卫查到盒子的那一刻,整座承恩宫的宫人便都是戴罪之身了,能不能渡过这一劫还是个未知数。
灵堂极为简单,连个火盆都没有。棺木的选用上也并非贵妃规格,可见南宫让对此事有多么震怒。
纵观全场,最开心的只有一个人了。
那就是站在角落里一直低着头的三皇子——南宫望。
惠贵妃已是戴罪之身,他是不必跪的,之所以低着头是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了声音。
景嘉十一年对他来说可谓是时来运转,鸿运当头。
先是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儿:吉雅。然后一直以来压在自己头上的老二和老四就这么玩完了!
老五这个瘸子,即便尚在监国,但南宫望还是觉得父皇将皇位传给他的可能性不大。老大死了,老六放浪形骸,不堪大用,老七母妃早逝寄养在她人膝下,身份低微。老八老九毛都没长齐呢,没有资格和自己较量。
低着头的南宫望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勾了勾嘴角,他甚至想着:最好在处理完这件事情后父皇受不住气,两腿一蹬撒手人寰,那么皇位就是自己的了!
众人各怀心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人注意到南宫望的表情,除了一个人……
南宫静女将目光从南宫望身上移开,三哥一直低着头,她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是刚才那个抬手捂唇的动作她还是看到了的。
悲伤是绝不可能的,那么……是在笑么?
南宫静女又看了看半瘫在地上的二皇兄和四皇兄,惠贵妃安静地躺在棺柩里,身上穿着一袭纯白色的中衣。她是在睡梦中暴毙的,连衣服还没穿上就被查出了可能和巫蛊之术有关,所以就只能穿着这身被安放到了一副薄棺里。
南宫静女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周围的所有人都让她感觉陌生,她转身退出了大殿,下了台阶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好了一些。
帝王的生辰八字历来是绝密,惠贵妃是父皇身边的老人儿,知道也不足为奇,但问题是……
大皇子南宫平身份低微,且一直被养在宫外,惠贵妃又是怎么知道他的生辰的呢?
诚然,大皇子的确死得十分离奇,可是人已经殁了快一年了,以惠贵妃的心智,怎么会把已经没有作用的巫蛊小人继续留着?
再看看瘫软在地上,自始至终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的二哥和四哥,难道生母离世还不及明哲保身重要?
还有,穿着一袭素缟缩在角落里偷笑的三哥,终日醉醺醺的六哥,拄着拐杖沉默不言的五哥……
南宫静女越想越害怕,看着周围不时走过,行色匆匆的宫婢。
这些人,此刻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身首异处。
惠贵妃薨了,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整座承恩宫的宫人都会在未来的某一日被处以极刑。
少说也有上百人!这上百人的死亡,是可预计的死亡,是注定的死亡,南宫静女知道,他们自己也知道!
可怕的是自己正注视着他们,活生生的他们。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铁链撞击的声音打断了南宫静女的思绪,她抬眼看去,只见一位穿着正红色官服的威严男子,带着十几人的队伍向正殿走来。
领头的那位红色官服的男子,胸口的补子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狴犴。
相传:龙有九子,七子名曰:狴犴;平生好讼,又有威力。
放眼整个朝堂唯一有资格以金线做引,在官服补子上绣狴犴的,唯有大理寺卿一人耳。
大理寺卿的右手举在耳畔,手中端着一副明晃晃的卷轴。
南宫静女的心头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大理寺卿也看到了南宫静女,但他只是对南宫静女微微欠了欠身,便带着人向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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