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齐颜开始忙碌了。
工部是六部之内最特殊的一部,所有的工部官员在上任之前都要去一个叫文工馆的地方去学习一阵子,而工部的尚书和侍郎两个职位更是需要亲身参与过工事的建设,齐颜什么都不懂就坐到了侍郎的位置上,许多人心里是不服她的。
匠人们在测量曹工水道以后,默默地将图纸越过齐颜交给了工部其他官员,在他们看来:齐颜出现在赈灾名单中不过是增添履历方便高升罢了,倚着蓁蓁公主府这棵大树,想不位极人臣都难。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暴雨初歇,齐颜就出现在了施工现场。
脱去一袭长衫换成了粗不短打,将头发工整地盘在头顶用简单的发箍固定住,踩着泥泞的稀泥来到了匠人们中间。
起初匠人们颇不习惯,对齐颜全程行注目礼、猜测这位驸马爷又闹什么幺蛾子。
但齐颜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但凡匠人们出了图纸她都要亲自过目,遇到不懂的地方也不藏着掖着,虚心询问经验丰富的工匠,对待解惑者更是礼仪周祥。
那些泥腿子哪受过此等礼遇,一个个知无不言、甚至比对待自己嫡传的徒弟还要认真,把压箱底的功夫都拿了出来。
齐颜疯狂攫取着知识,不出半个月就已经将工部的门道摸了个大概。
一位老工匠拿着图纸来找到了齐颜:“侍郎大人,这是最新勘测的数据和排水闸的图纸,请大人过目。”
齐颜接过图纸仔细看过,指着一处问道:“闸门三段榫接,能支撑多少年?”
匠人挺起胸膛,自豪地回道:“大人请放心,虽是榫接却能做到没有丝毫缝隙,但木头这种东西用水一泡也受不了多少年,约么个五年内是不会出问题的。”
齐颜点了点头:“嘱咐木工们用点心,闸门做好了先不要下水,我要亲自看过。”
匠人:“是!”
齐颜站在城墙下五十步开外,城垛上工匠们正在堆砌石料、她负手而立仰望着这一切,在别人眼中这位工部侍郎大人正在行监督之责,可她的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十二年前,渭国人的铁蹄无情地撕开了草原,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攻势居高而立,让草原勇士们奋勇的冲锋变成了徒劳。
她终于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如果当初草原同胞对南人没有这么刻骨的偏见,组织一批人走出来学习它们的知识,结局是否会被改写?
……
和齐颜预期的差不多,朝廷拨发的八十万两赈灾款根本不够用,光是修缮晋州一地就花去了小半。
之后南宫望就会依照她的计策频频向朝廷要银子,南宫达是断不会满足要求的……
南宫让突然病倒超出了齐颜的预料,不过只要南宫让还活着,二皇子的命就暂且记在账上。
一切,倒也还在她的掌握之中。
齐颜抬头望了望天,暴雨过后的天空呈现难得的湛蓝色。
此次受灾郡县颇多,恐怕少说也要大半年才能回京……,临行前丁酉对她说南宫让的身体没有问题,让她不必担心。
可此时此刻她最挂念的人,却是南宫静女。
另一边,宫中也出了一系列的事情,让整个朝局变得愈发莫测。
首先是南宫让再次修改旧制,原本内庭贵妃位最多只能有一人,南宫让却在不废除惠贵妃的前提下,欲晋封纳古斯·吉雅为雅贵妃。
为了主持这件事,卧病已久的南宫让还亲自上了一次早朝,虽然全程未置一词,但让四九在御前宣读了他的亲笔诏书。
理由是雅妃虽为异族,但自他身体抱恙一直尽心服侍,忠心可嘉。
关于册封贵妃的大典由惠贵妃亲自操持,在诏书的最后南宫让加了一句话:此乃朕之家事也。
一句话便堵住了许多老孺的嘴巴。
另外一件事是:南宫让一改从前节俭之风,不顾国库空虚命令工部全力复原未明宫。并且在宫殿没有修缮完毕之前将空置多年的凤藻宫改制,暂时挂上未明宫的匾额,让南宫静女搬回宫里。
这道圣旨一下,文武百官亦如雾里看花。
但南宫让疼惜嫡女的事情早就四海皆知,再加上南宫静女是女儿家,出嫁的公主住回皇宫虽于理不合也无伤大雅。
只是在南宫静女搬回“未明宫”的第二天,南宫让便给她下了一道旨意:让她每日陪他用午膳。
吃过午膳后,南宫让把南宫静女叫到了甘泉宫的书房内,他的身体不好只能半靠在藤椅上,侧着身子看着南宫静女。
书房里只有父女二人,旁边的书架上罗列着各类书籍,显得略有些冰冷阴森,四九则亲自守在书房外待命。
南宫静女:“父皇要儿臣过来,所为何事?”
南宫让闭着眼睛沉默良久,老树皮般枯燥手指偶尔抽动,随着沉重的呼吸他的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南宫静女屏息静气耐心地等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老目中涌出许多复杂的情绪,他抬起那只好手指了指桌案。
南宫静女走了过去,只见御案上落着一沓奏章,便劝道:“父皇尚在病中,这些事还是交给五哥吧。”
南宫让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又指了指奏折,南宫静女拗不过父亲只好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双手托着递了过去。
谁知南宫让竟当着南宫静女的面抖开了奏折,操着生硬的舌根挤出了一个模糊的字:“念!”
南宫静女惊疑不定:“父皇?”
南宫让:“念!”
南宫静女只好拿过奏折,朗声念道:“景嘉元年,四月十二日……”她的眉头一跳,竟然是一封陈年久报。
奏折是译文,实际上奏者是原九州节度使纳古斯·额日和,他述说了洛北当时的状况,草原余孽仍在横行请求朝廷派军驻扎。
南宫静女:“父皇,念完了。”
南宫让“嗯”了一声,吃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划过一丝焦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他喘息了一阵,拿过南宫静女手中的那份奏折丢到一旁,再次抬手指了指御案上的奏折:“念!”
南宫静女:“是……”
南宫静女一连念了九份奏折,已有些口干舌燥。
好在御案上只剩下最后一份,南宫静女暗暗长吁一口气拿起奏折念了起来。
这十份奏折无一例外都是些旧报,而且涉猎的范围极广、之间也并无关联,南宫静女摸不清自家父皇的用意,但还是读完了。
南宫静女:“父皇,念完了。”
南宫让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模糊的“嗯”字,带着几分沙哑和粘稠的音色。
他摸过御案上的玉如意往金制的涮笔筒上敲了两下,“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四九快步走了进来,对南宫静女行了一礼:“蓁蓁殿下请回吧。”
南宫静女看了南宫让一眼,后者并无异议便深深地打了一个万福:“女儿告退。”
四九亲自将南宫静女送到大殿外,谦卑地说道:“小殿下请留步,老奴还有一句话要说。”
“四九公公请讲。”
四九再次压低了身段,轻声道:“若是旁人问题小殿下,您每日到这甘泉宫来所为何事,小殿下该如何回?”
南宫静女一下子就品出了话中的意味,不知怎么脑海中闪过齐颜温润的神情:“我就说与父皇共进午膳,之后又选了一本书读给父皇听。”
四九笑了起来,耷拉的老皮布满褶皱有些吓人:“如此就最好了,容老奴提醒小殿下一句,对外的口径可一定要统一,就算是在灼华殿下哪儿小殿下也得这么说。”
南宫静女:“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出了大殿,走下一段高高的台阶南宫静女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甘泉宫还是以前的样子,这八十一级台阶她也不知道曾走过多少次,熟悉到闭着眼睛都不会摔倒,可有些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南宫静女虽然开窍的晚了些,但到底有着一颗玲珑心、只是有很多时候她不愿意去深想……此时在她内心深处有一个直觉:这样的日子或许会成为常态。
父皇想要做什么呢?其实南宫静女的心里有一个朦胧的猜测,但就像从前那样,她并没有深想。
未明宫新址离甘泉宫不远,南宫静女索性弃轿步行,直到彻底走出甘泉宫的地界,才能隐约看到些绿意,间或有鸟儿俯冲而下钻回到树冠里。
南宫静女开始思念起齐颜来,他出门的时候枝丫还是光秃秃的。
……
虽说不远,步行回去也用了小半个时辰,南宫静女直接进了书房取了纸笔决定给齐颜写一封家书。
不知不觉就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写到了信中,她习惯了遇到要紧的事就询问齐颜的意见。
落下最后一笔,南宫静女看着逐渐干透的墨迹,陷入了沉思。
她又将信细细地读了一遍,拿过一旁的茶盏手腕一倾,黄碧色的茶水泄到信上,顷刻间氤氲一片,然后便一个字都瞧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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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的更新到了,晚了一点,处理了些要紧事儿。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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