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静女这一走就是大半日,在宫中陪南宫让用过晚膳才回来。
未央宫失火,笃信命数的南宫让深信是自己用人失策,才会给爱女招来如此灾祸。
许诺会尽快恢复未央宫的同时,还认真的聆听了南宫静女的谏言,赦免了三名在押大臣的死罪。
并赏了南宫静女诸多财物连同赐给齐颜的三百卷古籍,装了整整三辆马车,风风光光的回了蓁蓁公主府。
南宫静女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找到齐颜:“本宫回来了。”
齐颜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上前去:“参见殿下。”
南宫静女开心的笑着:“你们先下去吧。”
“喏。”
待春桃和秋菊离开,齐颜故作紧张的注视着南宫静女,后者还卖了会儿关子才说道:“明日公羊忠就可以归家了,父皇说念在这三人为朝廷效力多年小惩大诫,罚俸三年。”
齐颜露出惊喜的笑容,躬身一礼:“多谢殿下。”
南宫静女见齐颜眉宇间的忧愁消散,亦心生欢喜。
由衷的说道:“今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本宫会为你想办法的。”
齐颜看着南宫静女真挚的目光,心中苦涩,微笑回应。
南宫静女稍坐片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本宫先回去了。”
“恭送殿下。”
……
夜里,齐颜仰面躺在床上按住胸口,里衣下面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狼王刺青。
这是自己作为撑犁王族的证明,就像渭国朝廷颁发给皇室成员的金册玉牒一样。
没有这个刺青是不会被人承认的,那么洛北那位自称乞颜阿古拉的人会是谁呢?
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对方绝对不是女子。
草原女子的族部图腾均被刺在腰间,对方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一定是胸口有图腾的男子。
又击退了额日和率领的大军,亦是骁勇善战之辈。
莫非是六位托孤重臣的后辈子孙?
若是他们,完全没必要借自己的名头。
草原出事时自己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虽有王室血脉却并无响亮的名声。
况且,六位托孤重臣身份贵重,他们的后人同样具备一定的号召力……
难道!
齐颜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是自己的安达:古奇巴音?
“哎。”
齐颜重新躺了回去,怎么可能会是巴音?
他与自己年纪相仿,当年留在王帐的人无一幸免,那么小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活下来?
而且巴音胸口的刺青自己是见过的,仆狼与狼王相差甚远,一眼就能辨别。
……
次日中午齐颜正在与南宫静女对弈,秋菊突然来禀:宫中来人,传驸马爷入宫面圣。
夹在齐颜指尖的棋子掉落,她不安的看向南宫静女。
对方放下棋子,宽慰的说道:“本宫陪你去。”
“谢殿下。”
二人来到甘泉宫,总领内侍四九守在门口,似乎早知道南宫静女会同来,甩动手中的拂尘:“蓁蓁殿下请留步,陛下只传驸马爷一人进去。”
若是换成别人南宫静女或许会仗着身份闯一闯,但四九跟在南宫让身边四十多年,所有的皇嗣都对这位忠仆都颇为敬重。
南宫静女的心头一沉:父皇派四九公公守在这儿就是为了拦住自己,难道……
“殿下……”齐颜低低的唤了一声。
四九收回拂尘,目不斜视的说道:“驸马爷,别让陛下久等。”
“是。”
南宫静女向齐颜投去一个安慰的目光:“去吧,本宫就在这等你。”
齐颜从角门进入大殿,拎着衣襟下摆来到大殿正中:“儿臣叩见父皇。”
过了好一会儿,南宫让才放下手中的奏折:“知道朕为何宣你入宫吗?”
齐颜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体紧绷:“儿臣不知。”
南宫让冷笑一声:“回京后都见过什么人?”
齐颜知道南宫让是在追责公羊槐的事情,但对方这么问,谢安的事情便不能带过,只得模棱两可的说道:“昔日故友。”
“朕怎么不知道你与公羊府有旧?”
“儿臣与公羊府二公子是景嘉四年童生试的同窗。”
“你这是承认见过公羊槐了?”
齐颜的身体抖了抖,跪匐在地上不敢出声。
而这一细小动作自然被南宫让看了去,他冷冷的说道:“认清自己的身份,再胆敢做不知轻重的事情,休怪朕无情。”
“是。”
“念在你是初犯又是为了同窗之谊,这次便不追究了。”
“谢父皇。”
齐颜从地上爬起,垂首退了数步才转过身,单手扣在腹部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殿门走去。
出殿前,重重的捏了一把小腹上的软肉,才跨过门槛。
南宫静女见齐颜惨白着一张脸,抬手去扶她的胳膊。
谁知齐颜竟闪开了身体,目光复杂的看着南宫静女。
南宫静女被齐颜的目光刺痛了眼:“驸马?”
齐颜努力的扯了扯嘴角,后退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殿下先请。”
出宫的路上,齐颜始终跟在南宫静女身后一步。南宫静女几次停下让齐颜走到她身边来,谁知齐颜却犹如被吓破了胆,低眉顺眼说:“不敢僭越。”
南宫静女窝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挨到上了马车,开口问道:“究竟怎么了?为何突然这样?”
齐颜按着双膝垂下头,用哀伤的口吻回道:“从前是臣不知轻重失了本分,今后定会谨言慎行。”
南宫静女气的蹬了小案一脚,上面的瓷器震荡发声:“你这是什么话?本宫何时苛待过你?”
齐颜缓缓地抬起头,欲言又止。
南宫静女看到齐颜左脸上那条醒目的疤痕什么脾气都没了,主动坐到齐颜身边,柔声问道:“父皇说什么了?”
齐颜转过头,用略带警惕的目光看着南宫静女:“殿下真的没有告诉父皇?”
南宫静女秀眉微蹙,这样的目光令她很不适:“你不相信本宫?”
齐颜盯着小案上的茶具喃喃说道:“父皇都知道了,连我见过白石的事情也知道了……父皇让我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胆敢做不知轻重的事情……休怪他无情。”
南宫静女听到倒吸了一口凉气,握住齐颜按在膝盖上的拳头,紧张的说道:“本宫真的什么都没说!”
齐颜沉默了良久,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景嘉元年晋州爆发时疫,那年臣不过十岁。眼睁睁的看着族中亲人在绝望中死去,看着感染疫症的人被集中关在一个房子里,夜里回荡的都是他们痛苦的哀嚎。但凡被关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最后被一把大火连同屋子一起烧光……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这双眼睛……”
南宫静女抓过齐颜的手捧在胸前:“不会的,本宫不会让你死的。”
齐颜承受着良心的鞭挞,逼迫自己直视对方的眸子:“殿下没有告诉父皇,那会是谁呢?”
回到蓁蓁公主府,秋菊迎了上来:“参见殿下,驸马爷。”
南宫静女扫了一眼:“春桃呢?”
秋菊回道:“春桃到驸马爷的私宅去收账本了。上个月不在京城没能去收,今日正巧得空便一起收了。”
南宫静女冷笑:“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
秋菊心头一跳,瞥见自家殿下眉宇间带着怒意,又将目光投向驸马。可齐颜早已整理好情绪,一派淡漠表情。
秋菊收回目光,斟酌着说道:“上个月府中积压了不少事物,今日殿下和驸马爷入宫不用奴婢们伺候,这才让春桃去了,估么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驸马你先回去休息吧,你随本宫来。”
“是。”
南宫静女带着秋菊回了正殿,将一众丫鬟尽数遣退。
一刻钟后秋菊红着眼睛从正殿出来,来到公主府门前。
春桃回府看到是秋菊守在门口,惊愕的问道:“你怎么守在这儿?殿下要回来了?”
秋菊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殿下在正殿呢,叫你过去。”
春桃大惊:“好好的怎么哭了?”
秋菊咬了咬嘴唇:“殿下发了大脾气,一会儿你可千万收敛些,别顶嘴了。否则……”秋菊没有说下去,她知道这次谁也保不住春桃了。
到底是二十几年的姐妹情谊,秋菊陪着春桃到了正殿,只是没有一同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了南宫静女的呵斥声,秋菊默默的擦眼泪,又听到春桃的哭喊:“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殿下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奴婢身上扣,奴婢担待不起!”
瓷器破碎的声响传来,春桃撞开了殿门哭着跑开了。
秋菊入殿,见南宫静女胸口起伏,气的不轻、地上是一副摔碎的茶盏。
她俯身去捡,却听到南宫静女决然的说道:“你立刻去把春桃的身契找出来,再到府库去取二百两银子一并交给她,雇辆马车让她今日就离开公主府。”
且不论春桃是否真的做过告密之事,就刚刚的顶撞就足够治罪的了。
南宫静女却还是给了春桃一份不错的安排:还她自由身。
二百两银子也足够春桃置业安家,暗度余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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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到了,残忍且虐心的复仇拉开序幕了。
近期另外一个会威胁到齐颜生命的角色登场,故事越来越精彩了哦。
PS明日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