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静女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公主府虽离皇宫很近。平日里就算乘坐马车少说也要一刻钟,何况是背个人步行?
殿内丁酉和南宫静女的心情是同样的复杂,丁酉假借诊断看向沉睡的齐颜:这场戏,你演得是不是太逼真了些?如果不知道你的目的和身份,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要以为你对公主柔情深重。
南宫静女有些出神,这人的身体自己多少是知道的。大婚日背着自己下御阶都有些吃力……
而且这人夜不能视,又是怎么在滴水成冰的深夜里,背着自己一路从宫门走回公主府的呢?
齐颜……
丁酉收回了目光,稍稍沉吟:“驸马爷的底子孱弱,这场病大抵是深夜行路寒风入体所致。至于‘昏迷不醒’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可能是劳累过度所致,容臣下先开服方子再为驸马爷行针看看。”
“有劳丁御医。”
“不敢,此乃臣之本分。”
丁酉写好方子交给春桃:“有劳姐姐按照这个方子抓药,以中火将八碗水熬成一碗,用细网滤过端来。”
“是。”
丁酉向南宫静女行了一礼:“请殿下移步偏殿,稍事等候。臣需要一个清净的环境为驸马行针,还需两只火盆,行针期间要保持殿内门窗紧闭,不要让人来打扰。”
“好。秋菊,差人端两个火盆进来。”
“喏。”
……
殿内只剩两人,丁酉坐到床边从药箱内拿出银针包抖开,取出两只银针捏在手中。
他安静的看着齐颜,自从五年前无名谷一别,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端详过她了。
五年光景,眼前这个女孩彻底脱去了昔日的稚气,她也终于兑现了诺言,以男子的身份跻身到渭国权力的中心。
丁酉几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叹息,取下齐颜头上的净布,轻轻擦拭她的脸庞。这才左右手各持一根银针扎在了齐颜头顶的两处穴道上。
齐颜昏迷不醒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劳累过度”,更不是风寒如体。而是被困扰了她十年之久的心魔魇住了。
丁酉捏住其中一支银针捻了捻,齐颜皱着轻哼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几乎同时丁酉捂住了齐颜的嘴,轻声道:“别出声听我说。”
齐颜认出丁酉,琥珀色的眼眸里防备隐去,点了点头。
丁酉拿开手,重新跪到床边贴在齐颜的耳边轻声道:“你这次病倒的原因是风寒入体,劳累过度。”
“嗯。”
“昨夜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嗯。”
“那就好,我帮你套过蓁蓁公主的话。她昨夜喝醉了,宫宴之后的事情都不记得,看她的表现应该没有发现你的身份,你随机应变。”
“嗯。”
丁酉轻叹一声:“我以行针为由将人支开了,以免旁人怀疑不能留太久。你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带出去?”所谓的“带话儿”,指的自然是带给面具人。
“我已有计划,请她放心。”
“好,那我走了。”
“丁酉!”
“嗯?”
“药,压制梦魇的药还有么?”
丁酉的眼中划过一丝隐晦的疼惜,轻声回道:“来的匆忙不曾准备,这几日我都要来给你请平安脉,找机会给你。”
“多谢。”
丁酉看着齐颜的侧脸,心中涌动万语千言,可最终只化作一声:“珍重。”
丁酉为齐颜拔下银针,打开脉案写下:风寒入体,劳累过度。整理好药箱背到身上:“我是告诉蓁蓁公主你已经醒了,还是说过会儿才能醒?”
齐颜支着拔步床坐了起来,抓过软垫垫在身后:“告诉她我醒了。”
“好。”
丁酉刚一出现在偏殿,南宫静女便迎了上来:“他怎么样?”
丁酉拱了拱手,笑着回道:“托殿下洪福,驸马爷已经醒了。不过……”
没等丁酉说完医嘱,南宫静女便拎起宫装下摆急匆匆的向寝殿走去,秋菊对丁酉打了一个万福:“丁御医辛苦了,有什么叮嘱就吩咐给奴婢吧,奴婢会如数禀报殿下的。”
……
“嘭”的一声殿门被推开,几个呼吸后南宫静女出现在床前。
“殿下。”
南宫静女一把按住了齐颜,嗔怪道:“病成这样,礼节就免了吧。”
说完坐到齐颜身边,一张俏脸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担忧的打量着齐颜。
齐颜扯动嘴角:“谢殿下。”
南宫静女见齐颜的脸色憔悴神情萎靡,心情无比复杂。道歉的话哽在喉咙,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这才几天呢?就病了两次。”
“劳殿下忧心,臣下该死。”
南宫静女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嗔道:“不许把这么不吉利的字挂在嘴边!再说……”
齐颜安静的注视着南宫静女,只见对方扭捏了一会儿,紧绷的身子突然一松:“再说,你这两场病皆因本宫而起,何谈忧心……”
说完这句话,南宫静女感觉到,自己心中的一根看不见的弦被拨动了。她似乎隐约明白了:自己为何不愿意“承认”齐颜对自己的付出。
“本宫,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齐颜却一把拉住了南宫静女的广袖:“殿下。”
“……怎么了?”南宫静女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齐颜扯了扯南宫静女的袖口,虚弱的说道:“殿下再坐一会儿可好?臣想和殿下说说话。”
南宫静女的呼吸一滞,坐了回来。
齐颜将对方的一系列反应收入眼底,浅浅的吐出一口气:“殿下可还记得昨夜说过什么?”
“本宫昨夜醉了,不记得了。”其实在偏殿等候之时,南宫静女已经问过秋菊了……
齐颜期待的注视着南宫静女的眼眸:“殿下昨夜说,上元节要带臣去放孔明灯。”
南宫静女的心中涌出一股异样:仿佛是一位皇子,而齐颜变成了向夫君撒娇要出门的皇子妃!
“……本宫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做到的。”
“臣下可否再求一桩恩典?”
“你说。”
“待这场病好了,臣偶尔想出府走走,与同窗聚一聚。”
“好,本宫答应你。”
……
丁酉的开的方子里有几味安神的药,喝下药困意袭来,南宫静女见了准许齐颜就在寝殿休息。
她也终于有时间用下温了一个时辰的午膳,刚放下筷子秋菊通报说:南宫姝女身边的贴身宫婢百合来了。
“叫她进来。”
“是。”
百合来到南宫静女面前,倒身便拜:“殿下!”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可是二姐出了什么事?”
见百合满眼急切欲言又止,南宫静女屏退左右,将她扶了起来:“说吧。”
“求殿下快去看看我家殿下吧,她把自己关在汤泉殿一天没出来了!”
“什么?!”
……
南宫静女这一走就是一下午,晚膳时分传话宫婢来到公主府。
“奴婢参见驸马爷。”
“姐姐请起。”
“谢驸马爷,奴婢奉命来给驸马爷传几句话,蓁蓁殿下请驸马爷自用晚膳,今夜她在宫中过夜不回府了。”
“多谢告知。”
“奴婢告退。”
来的路上传令宫婢觉得很奇怪:历朝历代都是驸马向公主禀报行踪,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见过齐颜也就释然了:难怪蓁蓁殿下如此宠爱这位民间的探花驸马,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
南宫静女整整在皇宫里待了三天,每日傍晚都会打发宫婢到公主府来,询问齐颜的病情并且告诉她晚上不回府,偶尔还会送来一食盒御膳房的糕点。
南宫静女心中有愧,并未觉出此举有何不妥也就没下令封口。一时间,整座皇宫的奴婢都知道了:蓁蓁公主极为宠爱来自民间的驸马,俨然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得益于此,齐颜的身份水涨船高,不仅来传话的宫婢对她万分恭敬,就连一直持观望态度的公主府下人们也都小心翼翼的伺候。
她本就没什么大病,经过三日的修养已然恢复如初,转眼间也到了景嘉九年上元节这天。
未央宫内,南宫姝女安静的坐在桌前,手中捧着一本半天都没翻动的古卷。
自打起床,南宫静女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用膳时更是几度欲言又止,此刻她坐在南宫姝女对面,捧着一本书乱翻。
听到频繁的翻书声,南宫姝女盯着书的眼睛恢复了焦距,抬头看了一眼:“三妹有事?”
“今天,是上元节……”
南宫姝女怔了怔:“已经上元了么?”
南宫静女有些为难的说道:“我答应了齐颜今夜要带他出府看花灯……
南宫姝女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抖,垂下了手中的古卷。
“二姐同我一起回府吧?我们三个一起去逛逛?”
南宫姝女沉默良久,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如此良辰美景,你和妹夫好好逛逛。这还是你第一次到民间去过上元节吧?”
“嗯。”
“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南宫静女抓过南宫姝女的手,紧张的问道:“陆仲行呢?他也会回去么?”
南宫姝女冷冷说道:“他的行踪和去留与本宫无关。”
“那,那万一他也回去了呢?”
南宫姝女拍了拍妹妹的手,宽慰道:“上元节一年一度不容错过。再说他也未必敢回,就算回了我也自有打算。”说完,南宫姝女的眼中划过一抹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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