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宾客皆还。
齐颜也在内侍的带领下回到了公主府的寝殿外,门口立着大红宫灯十分喜庆。
“禀殿下,驸马爷回来了。”
大半天的等待让南宫静女已不像之前那般纠结,成亲也不外如是。
可听到内侍的通传她竟又紧张起来,将刚咬了一口的苹果丢给婢女,抓过红喜帕盖在头上。
尽管喜婆千叮咛万嘱咐新娘子的红盖头必须要新郎亲自掀开,日后的生活才会吉祥如意,可耐不住腹中饥饿啊!
从昨夜起她就没吃过东西,又这样折腾了一个白天胃里传来阵阵痉挛。
其实南宫静女本无需顾虑齐颜,但一想到今日在大殿上父皇对那人的一番羞辱便情不自禁的涌出一股怜悯,又想着要和对方签订一份“君子之约”便有了这样一番举动。
婢女将咬了一口的苹果处理好,才来给齐颜开了门,打了一个万福:“驸马爷,殿下有请。”
“多谢。”
齐颜在宫婢的引领下进了内殿,入眼一片火红,南宫静女顶着红盖头端坐在紫檀凤雕拔步床的正中。
喜婆双手捧着托盘跪在齐颜身边:“请驸马爷手执喜秤挑起喜帕。”
齐颜拿起喜秤,却发现屋内的宫婢和喜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这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沉重的头饰压的南宫静女的肩膀极酸,她垂着头看到一双皂靴停在了面前,随即眼前一亮。
齐颜怔了怔:一眼便认出南宫静女是大半年前在当街踢了自己的那位小少年,没想到堂堂公主竟会如此“跋扈”,一时间有些愣神。
南宫静女也抬起头打量齐颜,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时,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喜婆跪在床边说了些“开枝散叶”之类的吉祥话,南宫静女淡淡说道:“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桃红秋菊留下服侍本宫宽衣。”
春桃和秋菊径直来到床前,齐颜手中还拎着喜秤尴尬的向后退了几步,又见南宫静女面不改色的张开了双臂,便将身子转了过去。
南宫静女强装镇定其实一直在留意着齐颜,见那人背过身去也跟着偷偷的舒了一口气。
她也想先与齐颜谈妥“君子之约”,可是这身从她出生那年就开始制作的嫁衣十分繁琐,一个人是脱不下来的。
她年纪尚小,被这样束缚了一整天已是疲惫至极。
足足两盏茶的时间,桃红低声说道:“殿下,是否端来合衾酒?”
“不必了,你们也下去吧。”
“喏。”
终于,整个寝殿只剩下齐颜与南宫静女两人了。
南宫静女穿着正红色的锦缎中衣,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状态与外臣男子共处一室。
她下意识的拽过被子裹住自己,又想到约定尚未谈妥,自己绝不能输了气势便将被子丢了回去。
“你……转过来。”
齐颜的身子一僵,应了一声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齐颜将目光投在拔步床前的脚踏上,上面正踩着一双小巧翘头履,洁白纤细的脚踝若隐若现,便又将目光挪到别处。
“你坐下,本宫有话同你说。”
“是。”齐颜搬来一方小凳,放在拔步床五步开外正襟危坐,目光垂下。
南宫静女清了清嗓子,背出了准备了数日的腹稿:“本宫敬重你是个读书人,但你需清楚:这桩婚事并非本宫所愿。”
“是,臣下明白。”
“如此最好,既然并非‘你情我愿’今后你与本宫最好还是‘互不干涉’。待到时机成熟本宫自会请父皇赐离合,不过你放心,本宫定能保你周全。”
齐颜如释重负却没有丝毫表露,稍稍沉吟,答道:“依殿下所言。”
“只要你还是驸马一日,本宫府内财物,奴婢准你予取予求,权当本宫对你的弥补。”
齐颜淡然一笑,不疾不徐的说道:“臣下少时家贫,清俭的日子过惯了无福消受如此厚赏。”
“随你,你意下如何?”
“臣下,唯殿下之命是从。”
南宫静女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看来二姐没有看错人!
她不过十四岁,在南宫让尽心竭力的呵护下心中尚无城府,喜怒哀乐都会自然的流露出来。
南宫静女清脆的声音又起:“来,击掌为誓。”
她走到齐颜面前,后者抬眼对上的便是一双洋溢着欣喜的灵动眼眸,那样的纯净。
齐颜不仅又想起二人的初相遇,暗笑自己眼拙:竟会将她认作男童。
“啪”的一声,击掌过,约定成。
南宫静女转身快步回到拔步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抿着嘴唇强压下心中的异样,暗道:一个男子笑起来竟比女人还要好看!
齐颜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殿下可还饮合衾酒?”
“既不是夫妻为何要饮?”
南宫静女记得齐颜是碰不得酒的,而且她心里也怀着一份坚守,等到有一日自己如二姐那般找到甘心委身的意中人时,才能喝下这杯酒。
“那……下臣去书房睡了?”
南宫静女的身体突然绷紧,她怕一个人睡!二姐不在时都是桃红和秋菊睡在小榻上的。
今晚是大婚夜,她们不能进来……
“等,等一下。”
齐颜的手指动了动,停下脚步:“殿下还有何吩咐?”
南宫静女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神情有些不自然:“虽然……虽然你我有约在先,但本宫也不想让父皇看出端倪……”
南宫静女白皙的脸颊上涌出一抹粉红,生怕齐颜不信似的,补充道:“你明白吧?”
“是,臣下明白。”
南宫静女指向窗边的八卦镇邪榻:“你今天就睡在那吧。”
“是。”
齐颜转身来到桌前:“殿下躺好,臣下吹灯了。”
“别!”
见齐颜纳罕的看向自己,南宫静女的脸彻底红了。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锦被支吾半晌:“……本宫听说,大婚夜的红烛要彻夜燃烧才好,再说……再说你不是有眼疾么?”
明明刚才还说挂名夫妻无需饮合衾酒,现在又说红烛要彻夜燃烧?
齐颜明白了:这位蓁蓁公主怕黑。收回了探寻的目光,轻声道:“依殿下。”
齐颜合衣躺到小榻上,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南宫静女到底还是记住了齐颜“不能饮酒”和“夜不能视”的谎言。
自己以这个身份在渭国五年行走了五年,这句谎言说了无数次,说的她自己都快信了,可第一个把这份谎言放在心上的人竟然是仇人之女。
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比小蝶还要小上一岁。
不过,在不久的将来,她定死在自己的手上。
用渭国最最贵的公主来祭奠小蝶,巴音、还有草原上所有无辜丧命的孩子们。
龙凤花烛无声的燃烧,照亮了整座寝殿。
对南宫静女来说:不管二姐与齐颜是否还能再续前缘,自己也决不能因为一个陌生人伤害了姐妹情分,待到时机成熟她定会禀明父皇放齐颜出宫。
而齐颜想的却是,如何利用南宫静女达到颠覆渭国的目的。
所谓的人性与怜悯在草原王子的心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生为南宫让最疼爱的女儿,南宫静女必须死!
死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绝,齐颜开始分析起南宫静女的性子。
师父说过:杀人诛心,欲成大事首先要让敌人对自己敞开心扉,这样才好一击毙命。
既然南宫静女无意行夫妻之实,一切便简单了。
这位公主比想象中还要单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为她省去了许多麻烦……
夜已深,齐颜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在梦魇尚未降临之前,身体率先醒了过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还是黑的。
桌上的那对龙凤花烛已燃烧到底部,如泪滴般饱满的红色蜡油汩汩流下。
她蹑手蹑脚的起了床,取出一套常服,绕到屏风后面将新郎装脱下叠好放到一旁,换上常服。
刚出殿门,在耳房守夜的桃红快步走了出来,见到是齐颜便皱了皱眉,浅浅的行了一礼:“驸马爷怎么起的这样早?可是殿下醒了?”
齐颜低声回道:“殿下尚在安寝,我习惯晨读先去书房了。殿下醒来劳烦姐姐来通传一声。”
桃红点了点头打着哈欠回了,竟丝毫没有将这位新婚的驸马放在心上。
齐颜并不在意,领了一盏灯向书房去了。
天大亮,南宫静女嘤咛一声,闭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休息了一夜肩膀还是有些酸。
突然,她想起自己已经“成亲”,猛地睁开了眼睛。
见身边并无人,衣服也好好的穿着才放松下来,转头向小榻看去,已不见齐颜。
南宫静女皱了皱眉:“来人。”
执事女官秋菊领着六位宫婢推门而入:“殿下。”
“更衣。”
“是。”
“齐颜呢?”
“回殿下,驸马爷天未亮就起了,说是到书房去晨读。”
南宫静女想了想,说道:“那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告诉汤泉殿本宫要沐浴。”
秋菊麻利的为南宫静女系上腰带,笑着回道:“早命她们备下了,早起天凉奴婢再为殿下添件披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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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到了,下午还有一章,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阅读。
另外,这篇文我对齐颜的设定是:一黑到底,铁石心肠,高智商,大反派。
希望大家有所准备。
因身份问题,她所有的计划必须建立在南宫静女的恩宠上,所以未来很长时间大家会和南宫静女一样吃到一嘴蜜糖。
不过这个一黑到底是齐颜会将复仇贯彻到最后,并不代表她丧心病狂~
顶锅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