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灰角

寒风料峭、潮湿冰凉，在卡桑尔本应该是这样的气候，然而位于内陆东北的灰角却是异常的干燥闷热，即便是自沿海吹来的满含湿气的冷风亦无法给这里带来半点凉爽。

往常本就干燥的灰褐色土地此时早已成片成片地干裂开来，这种情况并不是什么旱季雨季的气候变化造成的，因为地底世界并没有那火辣辣的日头。

这种异常上一次出现还是在百年以前，在老人们口口相传的历史中，每一次异象的出现都意味着一次大规模的“恶魔入侵”。

对于其他人来说，地狱与恶魔是只会出现在史诗传奇故事之中的可怕事物，然而卡桑尔人对于各种各样的恶魔并不陌生。他们之中的许多人甚至亲身经历过跟恶魔的厮杀战斗，当然，那可能只是一只小小的魔童或者是劣魔，不过人们在吹嘘的时候总是会夸大其词，比如同样有一对恶魔翅膀，把魔童说成是炎魔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是吧？

然而吹嘘归吹嘘，当他们有朝一日真正不得不面对一头散发着臭鸡蛋气味，浑身流淌着灼热岩浆，炽炎缭绕的恶魔之时，往日吹嘘的豪言壮语早就不知被丢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剩下的唯有浸透全身的恐惧与战栗，而接下来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卢丁是个倒霉蛋中的幸运儿，倒霉的是他真的遇到了炎魔，而幸运的则是他竟然活了下来。

即便过去了好些日子，但当日那可怕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那头炎魔仅仅只是站在近前就让卢丁大汗淋漓，犹如被放置在烤炉里的面包，还是快要烧焦的那种。他身上的火焰盘旋飞舞，一挥手间，往日里与卢丁一起吹水的瘸腿老金就化为了一个人形火炬，只来得及哀嚎几声就迅速被烧成黑乎乎的焦黑尸体。

每当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卢丁都会一阵恶心干呕，不过连日的逃亡跋涉让这个瘦弱的中年男人没有太多的闲暇去回忆，疲惫时常占据他的身体，还有精神。

卢丁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强撑起沉重的眼皮，把黯淡昏沉的目光从临时驻扎的营地乱象中移开，看向了那个救了他一命的年轻人。说是年轻人，但也只是因为他的年龄比卢丁小，事实上，一头赤发的凯格尔外表成熟而阳刚，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可表现出来的那种指挥得度、从容不迫的领袖气质是卢丁生平仅见的，虽然这个爱吹牛的家伙也没有太多的见识就是了。

不过，卢丁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如果没有凯格尔，他们这个乱糟糟的队伍，是不可能坚持到越过赤火岭山谷，踏入灰角的。

茫茫的灰褐色荒野之中，一个几百人逃难队伍停留在了四处无依、亦没有水源的干裂大地之上。显然，这里并不是一个好的驻扎点，但是凯格尔知道，如果再不停下来休整一下，原本就乱糟糟的队伍很可能会四分五裂，再难维持这种危若累卵、绷紧神经、强撑着一口气的状态。

到时候，崩溃这个词可就不单单只是形容而已了。

几百人的队伍中有妇女孩子，也有最差都紧握着一根木棍的青壮年，至于老人，即便没有死于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中，也统统被放弃了。

在这一点上，凯格尔表现出毫不留情的果断与决然，但即便如此，没日没夜地逃亡的队伍依旧被南下的恶魔所追上，几次险些团灭，原本上千人的队伍已经连三分之一的都不到，但这样的存活率已经值得所有人庆幸了。

因为，唯有活着的人才能够兴起这种情绪。

简单驻扎的营地之中，几乎所有人都沉默着，压抑着，连日来就连哭声都逐渐消失了。

“有恶魔！！！恶魔来了！啊！！！恶魔！！”

忽然，一阵尖锐的叫声带着歇斯底里的恐惧自营地内炸开。原本就草木皆兵的队伍瞬间惊乍混乱起来，蔓延的恐惧在喰食着人们仅存的理智，那紧紧绷着的一根弦几乎就要断裂开来。

然而就在一切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局势发展，变得无法挽回之时，一声盖压过所有嘈杂声音的怒吼响彻整个营地：“闭嘴！谁他娘的说有恶魔的！！！”

声如洪钟的怒吼让陷入慌乱的所有人都一怔，当然还有轻微的耳鸣，但不得不说这的确阻止了混乱的发酵。也辛亏几百人的队伍规模不大，要是人数再多几倍，就是叫破喉咙都没有用。

这带着脏字的话并不是凯格尔吼的，而是他的得力部下，有“大嗓门”之称的维斯劳德。这个满脸胡须有着能够反射光线的锃亮光头的壮汉带着一小队战士排开混乱的人群，向着还在鬼喊鬼叫的声源走去。

“有恶魔！好多恶魔！！！啊啊！！！！”

冷静下来的人群逐渐散开，露出了一个衣衫褴褛表情扭曲惊恐的难民，他一边声嘶力竭地尖叫，一边犹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一副精神崩溃的模样。

维尔劳德二话不说，大踏步来到那个疯子面前，一个巴掌就照脸上把人给呼死过去。

戛然而止的尖叫让营地再次陷入死寂之中，这时凯格尔的身姿才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透着一股犹如中流砥柱般的坚定与沉稳。

“恶魔正在追赶的路上，而我们即将越过灰角踏入地下城维尔赞！希望就在前方！有谁会愿意在这种地方倒下？”

凯格尔没有长篇大论，激励众人几句之后，就命令队伍拔营立即出发，他必须让疲惫填满人们的心房，把恐惧和茫然给排挤开。

片刻后，骨碌碌的车轮伴随着驮兽的低吼开始在这片干裂的土地上滚动起来，人们迈着犹如灌了铅般的步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向着漫无边际的远方走去。

而在他们视线的尽头，灰角边缘靠近矛峰的一片空白区域中，忽然有一道白光闪耀，随着空间的波纹迅速被抚平，几道身影凭空出现在干裂的灰褐色土地上，扬起薄薄的尘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