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家出走。”莹莹用肯定的口吻道。
花雨的脑袋又垂下几分,低低地道:“对不起,让姐姐担心了。”
莹莹却摇了摇头:“不,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花雨顿时抬起头,狭长而冷冽的眸子盯住了她。莹莹再一次觉得,他真是长错了模样。
他这样单纯善良到傻气的男孩子,不该有这样凌厉的长相,应该长得清清秀秀的才对。
然而有时又觉得,亏得他长了一张不好亲近的脸,要不然别人更要欺负他。现在这样,至少会有一部分人被吓住,不敢随意欺负他。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昨天你不高兴,我回去后也难以高兴起来。我想了一晚,觉得很对不住你。你想要涅盘红莲,作为你的姐姐,不论如何,都该帮你争取。这样好的机缘,不该瞻前顾后。”
花雨的眼中露出奇异:“姐姐之前说,如果我摘取了涅盘红莲,就为我护法,是这个意思?姐姐不怪我?不恨我?真的要为我护法?”
莹莹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小雨,我知道你从前不轻易相信人。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可骗过你?可曾因为什么恨过你?你怎么这样想我?”
花雨垂下眼睛,半掩在袖子下面的手攥在了一起,低低地道:“对不起。”
莹莹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后,花雨先开口了,他低头盯着草地:“姐姐,如果我有危险,你会千里迢迢来救我么?”
“当然会!”莹莹道。
花雨又问:“为什么?”
不等莹莹回答,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姐弟,一起生活了十年,是不是?”
这次仍不等莹莹回答,他又说道:“姐姐对我好,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了十年。可是那个人,姐姐都不认得他,连他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千里迢迢来帮他。”
他的目光清澈坦诚,莹莹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情有些复杂。
这十年来,他对她的依赖一直甚于其他人,不管是范着,还是其他的师弟师妹们,他都是恭敬有加、爱护有加,只有对她,是从里到外的亲近和维护。
她昨天却因为一个未曾谋面的人,阻拦他夺得千年难见的机缘。
“我很伤心,也有些生气。”花雨说道,“所以我就出去走了走,想散散心。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青莲谷外。我想……抢涅盘红莲,但是姐姐不许。”
莹莹听到这里,叹了口气。
他总是这样。她不喜欢的,他从来不做。
正要跟他说什么,就听他继续说道:“然后有人喊,涅盘红莲被摘下了。我一紧张,就往那处去了。我心想,姐姐千里迢迢赶来,一定不想那人有事,我要给他护法,助他顺利涅盘。”
没有那个人。
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大喊“涅盘红莲被摘下了”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让那些人乱成一团,趁乱钻进青莲中,往涅盘红莲而去。
过程出奇的顺利,他轻而易举就摘下了涅盘红莲。
当时他就想道,机缘这回事,天生该是谁的呢?不。谁付出努力了,谁拼命去抢了,就是谁的。
他忍了范着的刁难,所以他得以留在她身边。
他忍了苏灵灵两年,宠得她得意忘形,所以他得到了她的全部关照。
没有什么天然就是谁的,他被母亲下毒的那一夜,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想要什么,就得抢。
抢到手里的才是真的,其他什么都是假的。
原本他抢夺涅盘红莲,更多的是报复。报复她看重别人甚过他,报复那人如此好运气,什么也没做,就得到她的维护。
直到她来找他,说出那句“我为你护法”,他的胸膛之中,浓郁的报复之中,滋生出一点慰籍。
此时,她因为昨天的事向他道歉,说她应该帮他争取,那些慰籍更变浓了几分,化为了雀跃。
她不在意那人。甚至,她几次让他离开那里,不让他给“那人”护法。她在意“那人”的生死。
真好。
“姐姐,我没问他的名字。”花雨说道,“我也没看清他的脸。”
他狭长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冷冽,又似往常一样温柔而顺从:“我是故意的。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让姐姐知道。姐姐,这件事了结了,你不要想他了好吗?”
莹莹沉沉地叹了口气:“唉!”
她再也不能忽视他的教育问题了。
他长歪了。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因为我的一念之差,致使你错过时机,让涅盘红莲被别人抢走了。”莹莹道,“然后,小雨,你要知道,我们是‘姐弟’。”
她之前就意识到了,但是因为她的私心,便忽视了。
可能因为他是被她捡回来的,所以他一直亲近她远胜于别人。而她觉得他乖巧又漂亮,很得意有这样一个弟弟,就没说什么。
后来他长大了,成为一个成熟的男子,高大帅气又体贴,她春心萌动,总是忍不住靠近他,更何况是主动推开他?
两个人因此越来越近。
而现在,莹莹觉得应该说清楚了。他既然不喜欢她,一直把她当姐姐,那就不好再这么亲近了。
“小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把你放在心底,把你当成独一无二,把你永远放在心尖上,毫无保留地对你好,”她认真地看着他道,“那个人,是你的道侣。”
“同样,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人,能够被你放在心底,被你毫不保留地亲近,那个人,也是你的道侣。”她继续道,“姐弟不行,师姐弟也不行。”
花雨眼中流露出茫然。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不对。”莹莹轻声道,“以后不能这样了。”
他想要一段亲密的感情,特别特别亲密,排他性的那种。
但这种感情,不存在于姐弟、师姐弟间。
花雨微微张着口,好半晌才道:“姐姐,你是在跟我划清界限?”
他慢慢站了起来,不等莹莹回答,低头看着她道:“那个人都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你还为他跟我划清界限?”
莹莹愕然,说道:“不是!怎么会跟他有关?”她都不认得他!
“那姐姐为什么跟我划清界限?”花雨紧紧注视着她,“姐姐因为谁,才要跟我划清界限?”
莹莹:“……”
半晌后,她定了定神,耐心地对他道:“没有谁。而是这样不对。你想从我这里获得的感情,不应该,也得不到。得不到,就会痛苦。这是一条错的路,你要走对的路,才会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她努力想要说清楚,然而说出口后,自己也蒙圈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小雨,你该找道侣了。”最终,莹莹给出一个直白而有效的建议。
他对感情有着浓烈的渴求。说白了,他缺爱。
小的时候,缺乏来自亲人的爱护。长大的过程中,懒成鬼的范着又没有做到如师如父。而师弟师妹们虽然多,却性格各异,还有一个鬼机灵的苏灵灵,总是跟他抢她的注意。
这些都导致了他的心一直处在渴求状态。
小的时候,她尽量关照他。长大后,她因为自己的私心,明知不太好,仍是继续亲近他。现在她试探过了,发现他只把她当姐姐,那么……
花雨眼底沉了沉:“姐姐,你要找谁当道侣?”
莹莹不提防他一句反问,看着他长长的眉,冷冷的眼,俊美到不行的一张脸,心想道,我想找你啊!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心累!
“我现在不找道侣。”她摇摇头,“义父迟迟未能结丹,寿元将尽,我打算找一找长生丹的材料,为义父增加寿元。”
说到这里,她情绪低落下来。
范着虽然懒到不行,又穷折腾,但他就像是百修门的主心骨,只要他在,门派上上下下就安心。
而且他对弟子们都不错。他学识渊博,不论弟子们修行什么,他都有一套修行之法,不错眼地盯着,直到弟子们稳了,才撒手不管。
一旦弟子们修行上有困难,去找他,他从来都是尽职尽责,为弟子们排忧解难。因此,弟子们对他都非常尊敬。
莹莹是他的养女,比其他弟子还多了一层,更舍不得他离开。
偏偏长生丹的主药长生草,市面上很难见到。偶尔出现在拍卖行,也是天价,他们倾尽整个门派之力,也买不到。
花雨听她说不找道侣,方才的郁怒才消去几分。
“等姐姐打算找道侣后,再跟我划界限,好吗?”他问道。
莹莹:“……”
他根本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他还像个孩子一样,粘着一个对他好的人。
“小雨,我们现在就要划清界限。”她看着他已经是成年人的面庞,不再心软,“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我们不能像小时候一样。”
“不止是我们。不是我对你狠心。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她抓住他的手臂,抬眼看着他,认真地道:“小雨,我是你的姐姐,姐弟之间是有距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