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茁定定地看着她。
“你觉得，你能找得到比惊云山庄的庄主更好的男人？”他中性的声线缓缓响起。
他笃定惊云山庄的庄主会被他勾引，背叛自己的夫人，所以说话时，从来都是以“庄主已经背叛了庄主夫人”为前提。
连江湖上盛名的神仙眷侣都不堪一击，天底下还有什么好男人？
宋莹莹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动摇，她眼神坚定，对他说道：“我喜欢的人，不一定比惊云山庄的庄主有权有势，不一定有他武功高强，不一定有他容貌俊逸。但是，他一定不会背叛我。”
她坚信这一点。
是她不够可爱吗？她的男人为什么要背叛她，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宋莹莹不信。
再说，就算他真的背叛了她，她也不会怀疑爱情，只会认为自己看错了人，会收拾心情，重整旗鼓，再去寻找更好的人。
她坚信世上有美好的爱情，她的爸爸妈妈就是，她也会得到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对殷茁说。她心中打算着，就这么告诉他，说不定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一心去勾引庄主，而是把精力放在扭转她的观念上？
殷茁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坚定的面容，既欣赏她信念坚定，又头大她的顽固执着。
但他不着急。这个险恶的世界，早晚会让她知道，她现在的想法究竟有多天真。
“走吧。”他没再多说，转身走向前方，带着她进了惊云山庄。
宋莹莹现在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小可怜，山庄里的人都以为是殷茁买了个可怜的小丫鬟，都赞叹他心地善良。
殷茁走的不是平易近人路线，别人热情地跟他说话、夸赞他，他都只是淡淡的，有时候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有时候一个眼神扫过去，对方就闭了嘴，不再吵扰他。
殷茁带着宋莹莹进了他所住的院子。
“你先去洗个澡。”他说道，“洗完后，穿上新衣服和鞋子，到我房里来。”
宋莹莹点点头：“好的，宫主。”
她以为洗澡就是单纯的洗澡。然而殷茁的精致，出乎她的想象。他派了几个丫鬟来，为她打理头发，剪手指甲、脚指甲，除汗毛，等等。
等她走出房门时，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洗刷干净、除掉毛的粉嫩嫩的小猪罗。
丫鬟们给她梳了可爱的发型，插上了新买的首饰，显得她活泼可爱，浑身透着灵气，叫人见了便忍不住心里喜欢。
殷茁坐在梳妆台前，将她上下打量一眼，欣慰地点点头。不错，他的眼光一如既往地好。
“过来。”他道。
宋莹莹便走过去。
“搬个凳子过来。”殷茁示意了下身前。
宋莹莹便去搬了只圆凳，坐在他身前：“宫主，有何吩咐？”
“坐着别动。”殷茁说道，打开一只小匣子，拿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小镊子，“怕就闭上眼睛。”说完，拿着小镊子，就往她的脸上来。
宋莹莹惊了一下，身体后仰：“姐姐，你要干嘛？”
“给你修一修眉毛。”殷茁的目光在她的眉毛上扫了扫，“眉形不错，只是有少许杂毛，除掉就好了。”
宋莹莹吓得，搬着凳子就往后退：“姐姐，不用拔吧？刮掉也可以的！”
就像她胳膊和腿上的汗毛，不都是刮掉的吗？
她才不要拔！痛死了！
“坐下！”殷茁沉声喝道。
宋莹莹看着他不容违逆的神情，欲哭无泪。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搬起凳子，又坐回去。
“姐姐，要不我自己拔吧？”她最后道。如果是她自己拔，说不定不会那么痛。叫别人给拔，总有些怕怕的。
殷茁没回答她，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顿时像是巨石压下，她一动也动不得了。不得不坐在凳子上，由着他给自己拔眉毛。
每拔一下，宋莹莹的身子就是一紧。
“别皱眉！”他又喝道。
宋莹莹内心流泪：“姐姐，不是我要皱眉，好痛的。”
纯粹是条件反射好吗？
殷茁皱了皱眉，松开她，往后坐了一点，将她打量了两眼，忽然伸指如电，点了她的穴道。
这下宋莹莹想皱眉也不行了。
眼泪汪汪的，由着殷茁将她杂乱的眉毛拔了个干净。
“不错。”完成一项工程，殷茁的脸上透出微微的满意，又从自己的匣子里拿出胭脂，眉笔等，开始给宋莹莹上妆。
他上妆特别仔细。而且，宋莹莹瞧着，他用的化妆品都很淡。再看他自己脸上淡淡的妆容，不由得心想，这还是个“素颜”达人。明明上了一层又一层，给人的感觉却是他就上了一点点。
如此精致的男孩子，让宋莹莹难得有些羞愧起来。她才是女孩子啊！为什么会比他还糙？
至少，她想不起来给自己的脚做护理！
坐在门口，背对着里面，脱掉袜子给自己的双脚做护理的宋莹莹，内心泪流满面。
“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要好好爱护。”身后，传来精致的宫主大人淡淡的声音，“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脚，也要像是爱护自己的脸面一样，认真护理。”
宋莹莹泪流：“是，我记住了。”
敢不记住吗？他眼里的嫌弃，简直要羞死人了！
终于，宋莹莹也做了一个精致女孩。
刷洗干净，退掉毛，又上了妆的小猪罗，往铜镜里面看去，发现……
并没有什么发现。
她还是她，一个鼻子两只眼的她。
“嗯！漂亮了好多呢！谢谢宫主姐姐！”她一脸兴奋与感激地道。
殷茁淡淡颔首，往另一边走去：“过来，我教你弹琴。”
宋莹莹连忙跟过去。
“琴棋书画，每一样都要学。”他道，“身为女子，想要打动男子的心，贴过去是最下乘的。自己美好，只需站在那里，男人自然会扑上来。”
说到这里，他的口吻带了掩不住的讥嘲：“就像是苍蝇一样，打都打不走。”
宋莹莹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他忘了自己也是个男人的事。
不过，她倒是很喜欢他的这种教条。如果他真要用“贴上去”的那一套来训练她，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他。
“姐姐，不是所有人都会扑上去的。”她又一次强调自己的看法。
殷茁正在给琴调音，手指修长而白皙，搭在琴弦上，格外好看。闻言，他抬头看过来：“你又要说你爹？”
他脸上带着嘲弄。她爹，纵然生前待她娘一直很好，但不是因为穷苦吗？死后，还累得女儿卖身葬他。但凡他有一点银子，她看他可还守得住？
“我爹走在街上，看到漂亮的女子，也会去看。”宋莹莹老老实实地道，“我娘就看年轻小伙子。”
殷茁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眉头一挑，带了点讶异。
“你说得对，自己变得很好，就会吸引别人。”宋莹莹说道，“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扑上去。我爹就不会，我娘也不会。他们看归看，但是知道底线在哪里。”
她的爸爸妈妈就是那种，不会向对方掩饰自己的人性弱点和劣根性，但却会努力控制，绝不让自己做出越线、出格的事。
宋莹莹曾经对他们说：“你们这不是爱情！真的爱对方，不会想要看别人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有对方是最好看的！”
然后被妈妈一顿嘲笑：“等你四十岁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宋莹莹现在才十五岁，她体会不到中年人的爱情，但她想，即便是中年人，也有像她爸爸妈妈这样的，坚守底线，去维护自己的爱情，连亲生女儿都怼。
殷茁这样一竿子打翻所有人，很不对！
殷茁看着她天真的模样，垂下眼睛，继续调试琴音，淡淡地道：“那是因为诱惑不够。如果绝世美人贴上去，你爹还把持得住？”
宋莹莹就有点恼。
她盯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着，忽然就有股冲动，想要学好他的本事，然后勾引他，等他喜欢上她，她就对他说：“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现在喜欢我，可是你肯定也会跟其他男人一样，有绝色美人贴上来，就会把持不住！我不相信你！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但是想想就算了。
这么不理智的事，她如果真的做了，才是傻死了。
“怎么不说话了？”殷茁抬起头问道。
宋莹莹哼了一声：“姐姐，你再努力一把，天都能被你捅破呢！”
他听出她的意思。她是在说，本来人家的家庭好好的，是他施加过分的外力，才打破了平衡。他再努努力，捅破天也不是难事。
她在嘲讽他。但殷茁并不生气，对她道：“坐过来，我教你弹琴。”
她年纪还小，没经过事，也没见过许多人。会有这种想法，可以理解。
过一段时间，惊云山庄会有一场盛会，各路武林人士都会到来，其中不乏江湖上有名的年轻才俊。他会趁着这段时间，训教好她，然后等到盛会一来，就带着她走动。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必定有许多年轻才俊喜欢她。
他就让她看看，那些嘴上说喜欢她的年轻才俊，背地里面对诱惑，会做出什么事来？
江湖上最优秀的年轻男子都在这里了，他们尚且把持不住，她还要抱有愚蠢的念头到什么时候？
一时间，他不急着勾引惊云山庄的庄主了。免得真的勾引到了，惹出什么事端，没法待下去。
宋莹莹见他一天天的就老老实实教她学琴，虽然很高兴他不去搞事情，但也很奇怪，就旁敲侧击了下。殷茁很坦诚，告诉了她原因。
当天，宋莹莹就弹着琴，唱了一首《爱就一个字》。
“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我想你，身不由己。”
“但愿你没忘记，我永远保护你，不管风雨的打击，全心全意。”
她唱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柔和的、愉悦的，带着明显的憧憬。
殷茁静静地听着琴音，眸光深沉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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