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莹莹呆住了。
“你是故意的?”她看着他问,“为了叫我动一动,才故意这样?”
她不是没看过小说。那些小言里头,这种桥段不要太多。男主哄女主吃药,哄女主吃不喜欢的青菜,或者反过来女主哄男主,都是这种梗。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其中一员。穿到小说里就够那个了,她现在居然还被套路了?
心情复杂得不行,她挣出自己的手,起来站到一旁。仰头看向天空,理也不理他。
“真生气啦?”六子拍了拍身上的雪,也起来了,走到她身后问道。
宋莹莹不说话。
其实没那么气。她刚刚跑了那么久,四肢都活动开了,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不得了。人的身体舒服的时候,心情就很难差。
但她不想跟他说话。有点难为情。
一开始生气,有点类似女孩子被自己的男朋友以一种不解风情的方式欺负了,女孩子柔肠百转,蠢男朋友却什么也不知道的那种气闷。再后来,就是发现自己居然被套路了,那种“我明明很厉害,居然被一个菜鸟给套路了”的羞耻和窘迫。
“我好冷啊。”六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夹杂着吸气的声音,“胸前都湿透了,好冷。”
宋莹莹不禁一僵。
她刚刚塞了不少雪进去,又揪着他的衣领,不叫他掏出来。这会儿雪化了……
她想回头看看情况,又怕他是在诈她。他可不是从前那个单纯好骗的小六子了,她现在骗不了他不说,还得提防着被他骗。
跺了跺脚,丢下一句:“我才不管你!”然后就跑了。
六子没跟上去。
他站在原地,微微垂着眼睛,感受着胸前传来的凉飕飕。
叹了口气。
她恼了。他真是笨,好容易喊她出来了,却把她惹恼了。他为什么不能好好跟她说说话呢?比如捏个雪球给她玩,像小孩子一样丢丢雪球什么的,不好吗?
可是,真不好啊!丢雪球有什么好玩的?欺负她多有意思啊!
他沉溺于欺负她的快感不可自拔,又不太能接受她生气了把他丢下的情形。站在原地,直叹气。
宋莹莹跑得远了,被冷风一吹,就冷静下来了。
他又不是真的欺负她。最多是逗逗她而已。她都欺负回来了,还把他一个人丢下,不大好吧?
毕竟,大过年的。这样想着,脚步不知不觉就慢下来了。回过头一看,六子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孤单单的一个身影站在雪地里,分外可怜。
宋莹莹不由得心软了。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掉头回去了。
“别傻站着啦,快跟我回家。”宋莹莹抓他的胳膊,“叫我二哥捣腾一身衣裳给你换。”
六子被她拉得一个踉跄。愕然地看着跑回来的她,不敢相信:“你,你不生气?”
“哼!生气!”宋莹莹冲他哼了一声,“快走!别叫我拽你!”
六子心里犹如滚过岩浆,烫得他整颗心都发疼了。他绷着唇,一个字也不说,跟在她后头往家走。
她真傻!他欺负她,她也不生气。
他说得冠冕堂皇的,什么为了叫她动一动,可到底怎么回事,他自己还不知道吗?
他就是个坏胚子,他就是想欺负她,可她居然原谅他了!
她生气都没超过一百米!
看着地上掉头的两行小脚印,六子的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怒意。挣开她的手,迈起大步往前走。
“哎!”被甩开的宋莹莹愣了,追上前,“你怎么啦?生气啦?”
他走得快,她追不上,就在后面边追边解释:“能怪我吗?是你自己不早说,我都塞进去了,你才说。我生气起来我自己都怕,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故意惹我!”
“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你走慢点!”
六子笑也不是,气也不是,绷着脸大步走在前头。
他其实不是生她的气。他是气自己。她这么好,他却那么坏。
又很害怕,她这么容易心软,会不会也对别人这样好?
他想起当初她接近自己,明明只是害他摔了一跤,却非要赔罪不可。明明是他要推她,没推成,自己摔倒的,她居然内疚起来了,千方百计地接近他,要对他好。
他这么坏的人,她都肯对他好。如果……如果以后她见别人也可怜,会不会也对别人好?
想到这里,他几乎要不能呼吸,心中一片惊惶,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别生气啦,我都道歉了嘛!”宋莹莹终于追上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回家给你剥瓜子吃好不好?剥一把,只给你自己吃!”
六子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活泼明亮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点了点头:“好。”
不然还能怎样?他是离不得她的,她如果看别人可怜,要对别人好,他只能让自己更可怜了。
她一定不能离开他的。
他把她的手从胳膊上拽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天冷,我给你捂着。”
他的手心热乎,宋莹莹被他握住,也不挣扎,还夸他:“哎,你现在越来越知情识趣了嘛!”
虽然才十四岁,但是谈恋爱已经上手了呢!
宋莹莹也是个新手,但她理论知识还算丰富,此刻被小未婚夫握着手,心里想道,这难道就是小言里讲的先婚后爱?
她乐得一双眼睛弯了起来。
六子看着无奈极了。这么傻!被人占了便宜,居然还乐呵呵的!
一时又想,要赶紧成亲,把她拴在身边。若不然,像她这样傻气,被人卖了都还帮人数钱!
大年初一,六子和莹莹给长辈们拜年。因着六子是跟莹莹定亲了的,所以今年收到的压岁钱就比从前多。他很高兴,把压岁钱翻了倍,发给大宝、小宝和小贝。
一家人都觉得他太实诚,宋老爹还拉着他说话:“等开了春,你还种不种蔬菜和瓜果了?”
“不种了。”六子摇摇头,“多少人看着呢,我一个小辈,关系又远,给李家供应蔬菜瓜果,怎样也轮不到我的。”
去年的时候,他瞒得严实,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才给他干了独一份。今年却不行了,只怕此时村长家挤得满满都是人,要抢他的营生呢。
但他们去也白搭,村长家自己就想给女婿供应,别人谁也捞不着。
宋老爹就点点头:“那也成,不种就不种,你跟在秋雁男人身边,一年下来也有不少银钱。”
又叮嘱他:“好好做,别心急,吩咐给你什么差事就听着,一定要心诚,这样人家才信重你。也不能太老实了,脑筋要活络些,这样人家才高看你一眼。”
他嘱咐了许多,六子都认真听着:“是,爹,我记住了。”
把宋老爹给噎了一下:“还没成亲呢,你叫爹还早了点。”
六子就点点头:“哦,伯伯。”
屋外头的宋老娘、宋大嫂、宋二嫂都听着了,不禁哈哈大笑。
元宵节那天,宋莹莹和六子进城逛灯会、看烟花。
没有什么表白,也没有什么试探,更没有什么暧昧,只因为他毫不掩饰地喜欢她,而如今又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样,宋莹莹便开始试着接受他,尝试着和他谈恋爱。
人多的时候,他们就牵着手。
人特别多的时候,六子就把她护在怀里。
还买了漂亮的兔子灯,叫宋莹莹提在手里,高高兴兴地玩了一整天。
开开心心地过了一个年。
正月过后,六子就要出去了。
因着他去年做得好,今年才一去,李茂就给他涨了钱,每个月给他三百文。当然,吩咐他的事也更多了。六子不怕辛苦,认认真真地跟在李茂身边。
宋秋雁隔一段时间就会叫他问话,跟在李茂身边做了什么,学了什么,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难处?夫妻两个里里外外把他照顾得很好。
因着六子定了亲,而且一心一意喜欢着宋莹莹,李茂也没多想,只以为宋秋雁心地好,才待这个身世可怜的弟弟很好,于是更敬重她了。
转眼间,就过了大半年。
中秋的时候,李茂没放六子回去,给他安排了许多事情做。宋莹莹受家里托付,进城来看望他。
大半年没怎么见,他变得更陌生了。脸上的稚气几乎全褪去了,现在是一个棱角分明的、眉宇间带着锐气的、有些严肃的少年。
而且更高了,看起来还壮了些。
宋莹莹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不能适应。抿了抿唇,将手里的包袱递过去:“我娘给你留的月饼,还有家里酿的酱菜。我给你做了一身衣裳,也装在里头了。”
他接过去。
微微抿着唇,没有说话。
不仅是她觉得陌生,六子此刻看着她,也觉得陌生得很。
自从过了年,他就回过家里两三趟,每次待不到半天就走了,都没能跟她好好说会儿话,更别说像过年时那样被她压在雪地里,往衣服里塞雪团了。
他很想她,每天都想,有时候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亲眼看看那个被他藏在心底的小人儿。
然而他不得不离开她。外面的世界很大,他有那么多见识要长。只有长了见识,心中有了城府,他才能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以后才能撑起一个家,带她过好日子。
即便做不到像李家一样富贵,可是至少不能叫她再做一个农妇。伺候庄稼太辛苦了,她这样娇气,他舍不得她辛苦。
他认为自己是对的,暂时的分别是有意义的,因此目光更坚定了些。
“过年的时候,我回家。”他说道。
宋莹莹打量了他一会儿,逐渐从他的神态中捉出少许熟悉的东西来,微微放松一些,笑着说道:“好,等你回家。”
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目光落在他带了些伤痕的手上,不禁有些心疼:“你好好照顾自己。多吃饭,少打架。别生闷气,如果被人气狠了,宁可那人打一架,也不能气着自己。”
她前后矛盾的嘱咐,却让六子轻轻笑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