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双方一起石化的当下,宛遥的脑子里居然还能抽出时间想。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新城破了,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不得已落草为寇吗?
还是说被敌方打到失忆所以让人家捡来此地谋求生路的?
长得这么相似……该不会是项桓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吧?!
约莫就这么对视了片刻功夫,对面那人忽一把抓住她手腕,整个将人从车里拽了出来。
宛遥满眼懵,跟着他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
“杨大哥。”面前的少年笑得一脸痞坏,扬了扬他手上的人,“这女的我看上了,给我行不行?”
宛遥:“???”
她还没从这句话带给人的震惊里回过神,偏头一望,不远处是同样绿林打扮的宇文钧,此刻也挂着和周围如出一辙的表情。
这是,什么展开?
那被称为“杨大哥”的人瞧着四十岁上下,生的五大三粗,笑起来声如洪钟,半个山头都能听见回响。
“你小子眼神儿不错啊,一挑就挑了个最嫩的。”
旁边有人打趣,“阿页本来年纪就小,自然是要捡个小的了,难不成你还要他去啃老骨头?”
一群人心照不宣地开始哈哈大笑。
“杨大哥”于是大掌一挥,十分爽快,“成!没问题,你们俩头一票就干得这么顺利,是该赏你的,你要喜欢,拿去便是!”
“谢杨大哥!”少年掌心揽在她腰上,把人顺势往怀里带了带。
也就是在此时,宛遥怔忡地发现原本跟在车后的淮生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视线里。
“小金,你们家这个妹妹可真能干啊。”四周有人夸,“做事滴水不漏——简直就是天生干咱们这一行的。”
宛遥眼睁睁地看着她淡定如斯的走到了宇文钧跟前。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至少来个人给她说明一下啊……
然而“杨大哥”并不打算说明情况,他招呼着自己的小弟们开始盘今日的战利品,兴许也想去其他女眷那儿捡点漏,一看全是半老徐娘,于是很嫌弃的走开了。
“把人先押回去,说不准还能捞一笔赎金呢!”
回应他的,山贼们亢奋无比的一声“好”。
宛遥被这个人拖上了马背,那姿势不太好受,一路颠簸头晕眼花,等到了目的地,对方又甚是不温柔地拦腰扛起,大步走进位于半山腰的寨子之中,颇有向沿途炫耀展示的意思。
身侧偶尔有鸡飞与狗跳,宛遥头是朝下的,血液倒灌,满目冒金星,什么也看不清。不多时听到了踹门声,脚一落地,才被人放在了椅子上。
少年敛去他先前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迅速掩好了门,回身倒是肃然不解,第一句话就质问:“你怎么在这儿?”
宛遥头还晕着,闻言终于闪出一线清明,咬牙道:“我还想问你呢!”
她刚要起身,奈何被颠得四肢无力,硬生生又跌坐回去。
项桓赶紧道:“没事吧?”但他其实也没办法,只好拿袖子帮她扇风,又替自己解释:“我那也是为了装得像一点,抢个压寨夫人,总不能和和气气地把你请回来。”
桌上一壶冷茶,宛遥倒了杯给自己压压惊,好容易才从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话里平复下心情。
“你们究竟是演的哪一出?你和宇文将军不是去增援新城了吗,怎么跑这儿来当山贼了。”
说起此事,项桓脸色渐次阴郁,拉开靠椅转了一圈,反着坐进去,两手搭在上面,“别提了。”
“我们打了一个月,半个月都在吃自己人作出来的瘪。”
“领兵的温仰就是个废物。”他冷冷道,“头两天大军刚到,他看人家士气高涨,我方粮草告急,仗还没开始打自己就怂得不行,偷偷派人跑去跟燕狗和谈,打算里应外合开门投降。”
她是听人说,这一次增兵不是大司马领的虎符。
新城乃大魏南边的门户,其重要之处不亚于凭祥关,宛遥不禁一怔,“那城……”
对面的少年眸中浮起一丝淡然的不屑一顾,“有我在,哪有那么容易让人攻破。”
“反倒是这个温仰,见燕狗撤了军,又担心自己东窗事发,居然连夜带着他的亲兵弃城往北逃,跑到蜀地来占山为王。
他语气阴测测的:“我看他是要反。”
宛遥叫他这么一说,草木皆兵似的环顾周围,“这不会就是他的山头吧?”
“怎么可能。”项桓翻了个茶杯倒水,“他认识我,真要是他的地方,我反倒不敢来了。”
喝完一口水,他成竹在胸,信心满怀地同她解释,“温仰头一次当山贼,说是想引领众绿林效仿宋时的梁山好汉,干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业——拜山头的帖子上是这么写的。
“我猜他是准备吞并附近山寨的土匪为己所用,毕竟他一个叛将,朝廷迟早会派人围剿,又无法去村镇招兵买马,也就只好用这招壮大声势。”
说着,项桓将空杯子随手一推,扬眉道:“你该好好谢谢我。”
“若非我反应及时,像你这模样的,早就被他们抓去当山贼媳妇了。别看这寨子大,女人根本没几个,连母马都是抢手货。”
宛遥想起那个叫淮生的女孩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真是谢谢你了啊,打一巴掌又给颗甜枣。”
“喂,又不是我让人坑你的……”
话刚讲到一半,远远的听得一声喊:“阿页——”
项桓的表情倏地一变,朝窗外飞快看了眼。
“怎么了?”宛遥顺着他视线转头,“这叫的是谁……你吗?”
“跟我来。”项桓没回答,只不由分说地拉她起身。
一路走到了床边,角落里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宛遥正要发问,手腕冷不防被项桓握紧,他动作稍一用力,背后便骤然没了着落,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也就是在此时,头顶上的人影倾身压了下来。
那一瞬间,淡淡的皂角与阳光的味道毫无征兆地窜进鼻中。
她好像连呼吸都静止了,心却跳得很快。
寒冬腊月的时节里,宛遥竟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热气,就那么清晰而又紧密地贴在身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项桓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撑在枕边的两只手筋肉隆起,清澈干净的眼瞳似乎也有几分无处安放地打量了她一下。
宛遥满身的鸡皮疙瘩都成群结队地冒了出来,“你……干什么啊?”
“阿页——你在吗?”屋外的声音不死不休,还越来越近。
他抿住唇,也显得略微紧张:“你倒是叫出声来。”
“……叫?叫什么……”
项桓急道:“有人非礼你,你不喊救命的吗?”他又看了一眼窗外,催促说,“做戏做全套,人家找过来,总不至于看见我在和人质喝茶聊天吧?”
“……”
意识到他的用意之后,宛遥脸上血色几乎刹那间翻涌着不正常的红。
不行,不行……无论怎么想都太难以启齿了!
她试了好几次也没能吱出一声来,在项桓眼神的淫威下终于结结巴巴道:“救……救命。”
“……那么轻,你叫给蚊子听呢?”
宛遥苦哈哈地在软枕上拼命摇头,“不行,我真的办不到……”
项桓捏着她肩膀:“快点,别磨蹭了!”
她左右没办法,最后轻得不能在轻的“啊”了一下。
项桓:“……”
宛遥:“……”
兴许是知道靠她不住,眼见门外的脚步慢慢逼近,项桓忽的把心一沉,深吸了口气,伸手掀开她衣襟,对准那方纤细脆弱的脖颈,一口咬下去。
山匪小哥这边喉咙都快喊累了,站在门边刚要叩,只听那里头爆发出一阵又尖又细的惨叫,吓得他两手不自觉的一抖,紧接着汗毛从头到脚直挺挺地炸开了。
倒也不是真有多响多震撼,不过女孩子的嗓音清亮,蓦地蹦出来,简直令人牙酸。
“阿、阿页……你,干啥呢。”杀人分尸啊?
项桓支着上半身回头应道:“正办事儿呢,没空,有什么过会儿说——”
外面的山匪小哥疑惑片刻,总算回过味儿来,咧嘴露了个心领神会的微笑,还“嘿嘿”了几声。
“行,哥不打扰你了。那你悠着点儿啊……”
“知道,赶紧滚。”
小哥甚是艳羡地边走边琢磨,嘴里还嫉妒着,“这小子行啊,才带回来多久就忍不住了。”
“真够走运的,刚上山就有媳妇,我们这些老资格还打着光棍呢。”他酸溜溜地自语。
项桓一直留心附近的动静,待人走远,他才呼出一口气。
“演了这么一出,现在应该没事了。”
正松开手的时候,他未曾发觉宛遥已悄悄收起自己的胳膊放在胸前,侧身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枕头里。
等项桓一回头,才看到她缩成了一只鹌鹑。
他没明白出了什么纰漏,只倒是人不对劲,眼中率先紧张,“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宛遥心中纷乱,五味杂陈,抱着枕一个劲儿摇头。
毕竟年轻,他还不知道怎么给女孩儿家留面子,反倒追问:“难道我咬伤你了?”然后又自语,“不会吧,我也没用很大力啊……给我看看。”
她听着行将崩溃,继续更加拼命的摇头。
项桓满屋子抓耳挠腮地徘徊打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真不知要怎么开口:“我这也是权宜之策,你知我知,不会讲出去的。”
“你若真不放心,大不了……我把这些人全灭口了?”
她一声没吭,还是摇头,险些把软枕摇出一个坑来。
项桓无计可施,盯着她背脊瞧了半天,索性做出让步,“那我负责,我负责总行了吧?”
这回床上的人没摇头了,但她好像僵了一僵,半晌不见有动静。
“这也不行?”他烦躁不安地抓乱发髻,“你想怎么样,倒是说句话啊!”
宛遥险些把自己闷死,脑袋一转侧到旁边喘气,一张脸红得生无可恋。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蜷缩着去捂脸。
天哪。
真是没眼看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