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夜里萧无珩没怎么闹她。
翌日王珺醒来得倒是比往常要早些,不过她醒来那会,萧无珩还是已经起来去练剑了。摸着身侧已经有些凉了的被褥,有些无奈得揉了揉眉心,待又过了一会才喊了连枝进来,由人替她穿衣的时候,说了一句:“昨儿个不是同你说,王爷醒来的时候记得喊我。”
如今也就罢了。
等再过几日,萧无珩要早起上朝,难不成还让他一个人张罗不成?
“奴想喊您的……”
连枝的声音难得透了些委屈,昨儿夜里主子就寝的时候,特地拉着她同她吩咐了这桩事,她自然是记得的。今儿个王爷一起来,她就想喊主子起来了,可她还没能喊就被王爷赶了出去,私下还训了她一通。
耳听着这话。
王珺大抵也有些明白过来了,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她。
只是又问了一句:“王爷还在练剑吗?”
眼见连枝点头应“是”,王珺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等穿戴好又洗漱过便让人准备早膳,而她自己便打了帘子,独自一人往后院走去。
齐王府下人不多,萧无珩的院子人就更少了,还是因为王珺嫁过来后带了些以前使惯的丫头才添了几分热闹,只不过王珺出嫁自然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下人都带回来,这会她们不是在布置早膳就是在拾掇她的嫁妆。
她这一路走去也就见到了几个齐王府洒扫的旧仆。
越靠近萧无珩练武的地方,人就更少了。
王珺倒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人多事情也多,何况齐王府虽然人少,可每个人各司其职也从来不曾出过什么差错,以后整顿起来倒也方便。她就这样一路往前走去,眼见周遭桃花开了满园,而萧无珩就在不远处的一处紫藤花架下练着武功。
天边日头已经升起。
紫藤花从架子上垂落下来,远远看去就跟葡萄似得,萧无珩身穿一身束袖劲服就在那儿练着剑,他手中的长剑宛如游龙一般,翩跹挥舞的时候在日头的照映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不是王珺头一次见到旁人练剑。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也看到过父亲和弟弟早起练剑,只是他们练剑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
可萧无珩不同。
他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人,练剑是为了保家卫国。
所以他刺出来的每一剑都带着十足的气势。
倘若不是还保留着几分力道,只怕如今那一架紫藤都快秃了。
萧无珩早在王珺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有人过来了,他虽然没设什么限制,可他平时练剑的时候,根本没人敢过来,会过来得自然也就只有王珺一人。
收回长剑,转身看去,果然瞧见不远处的小道上站着一个人。
来人一身胭脂的色竖领长袍,底下是一条月白色的马面裙,裙摆上隐隐露出几朵精致的桃花。
她恰好站在桃林中间。
远远看去,也不知这几朵桃花是绣上去的,还是真得。
长剑入鞘,一步步朝人走去。
有风拂过,两侧桃花悉悉率率落下来不少,有些随着风在半空打转,最后停留在了王珺的发上和肩上。萧无珩伸手轻柔得替人拂落,目光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柔声问道:“怎么过来了?这儿风大,别冻着你。”
四月晨间的风还有些凉。
萧无珩唯恐王珺真得受凉,便牵着她的手往正院走去。
王珺任由萧无珩牵着她往前走,口中是同人说道:“我醒来得时候见你不在屋子,便过来找你了……”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你怎么也不知道叫我起来?”
“你睡得好好的,我把你吵醒做什么?”萧无珩脚下步子没停,目光倒是朝王珺那处看去,眼见她面露为难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笑了下,而后是又同她说道:“我是习惯了,以前行军打仗,不管酷夏严冬都是这么个时辰起来。”
可也没有丈夫早早起来,妻子还睡着的道理。
“那你……”
王珺还想再说。
可不等她说完,萧无珩便已接过话,说道:“你别去管别人是怎样的,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他们如何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娇娇……”他喊了人一声,见她抬眸看来,才又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我娶你回来,不是想让你给我做这个做那个。”
“你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外头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可在这王府里头,你就算想翻上天去也没人敢说你什么。”
他不知道其他夫妻相处是怎么样的,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告诉她。
她嫁给他,不需要按着别人的步骤去过,只要高高兴兴得就够了。
再说他每日这么早起来。
要真让小丫头迷迷糊糊得给他穿衣,闹着闹着,只怕他都不想去上朝了。
王珺不知道该怎么诉说此时的心情,她知道萧无珩疼她宠她,就像当初杜若说得,即便她要天上的星星,只怕这个男人都会想方设法给她找来。
可嫁人为妻终归是不同的。
即便齐王府没有长辈需要她去奉养,底下的奴仆却都还在,她规矩了十六年,也曾嫁为人妇七年余,从来不敢设想嫁人后可以过得轻松。
可这个男人。
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啊,扬着眉同她说,你可以这么轻松,你无需理会别人的目光,在我伸手所及之处你可以肆意妄为。
她知道萧无珩的好,却没想到他能好成这样。
心底满满涨涨的,却又添着些酸涩,倘若前世她也是嫁给萧无珩,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萧无珩看着小丫头突然红了眼眶,却是吓了一跳,停下步子看着她,口中是疑声道:“怎么哭了?”说完,一边替人擦拭着眼角的泪,一边是轻声哄着人:“我同你说得都是真的,府里这些人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他们都是守本分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都不知道。”
“他们总担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如今看到我娶了你这样好的人,只怕都要给你供起来了,哪里敢说别的?”
王珺自然知道萧无珩能说得出这样的话,自然是会替她安排好一切。
他虽然是个寡言少语的。
可但凡许诺给她的,没有一样是没做到的。
任由他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男人的指腹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有些粗粝,可他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竟让她连一丝异样感都没有察觉到。仰着头望着他,好一会,她才哑声说道:“萧无珩,你怎么那么好。”
这句话很轻。
若不是萧无珩耳尖,只怕都听不到。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手却没有收回,仍旧低头看着她,迎向她微红的眼眶,嗓音温柔得同她说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这话说完。
他是又替人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道压于耳后才又牵着她的手,缓缓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这回。
王珺倒是没有说什么。
……
等到用完早膳。
萧无珩去书房看书,王珺便找了秦管家过来。
原本是昨儿个该找人过来的,只是因为从宫里回来得时候有些晚了,她也不好再请人过来,这才耽搁到了现在。
秦管家的年纪有些大了,可身子却很挺拔,一双眼睛也很清明,打外头被人引进来的时候便同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手里握着两只盒子,未等王珺开口便已同她客客气气得说道:“这头一只盒子里是王府的产业,另一只是王爷一个人的产业。”
“老奴这些日子都已经整理出来了。”
“若是王妃觉得哪儿有不通的地方,尽管问老奴。”
王珺也没有同人推脱,她自己的钱足够了,自然也不会眼红萧无珩的东西,可夫妻一体,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便让连枝接过盒子,而后是笑着同他说了一句:“您先坐下喝杯茶。”
眼见人应声坐下,她这才打开盒子翻看起来。
第一只盒子里的东西并不算多,大多都是天家给的一些铺子和田产还有庄园,看样子不算好也不算坏。
心里约莫有了个底,便又打开另一只盒子,王珺知道萧无珩私下产业应该不少,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拿出那么多礼金,可她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厚厚一沓田地庄园铺子的产契,纵然是她,瞧见这些的时候,一时也有些失神。
不过失神也只是一瞬。
她粗略翻看了一遍,而后才合上手中的盒子,同人说起话来:“秦管家是照顾王爷的老人了,客气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把手上的盒子搁置在一侧,而后是握着一盏茶,同人继续说道:“我刚进府,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秦管家帮忙。”
“以前秦管家在府里做什么,以后照旧还是做什么,只是每过五日同我说一声,我也好知道个大概。”
耳听着这话。
秦管家倒是有些诧异,他是知道这位王妃娘娘带了不少亲信过来,原本以为今日王妃请他过来是要他交权,这很正常,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是这样,内宅府邸也是这样。
这些大权,终归是握在自己信得过的人的手中才能够放心。
可如今看王妃这个意思,竟然是让他继续管着?
目光朝不远处端坐着得美艳妇人看去,他知道王爷对王妃的心意,也很高兴有这样一个人可以陪着王爷,所以纵然今日王妃让他交权,他也绝无二话。
倒是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想了想,也没有拒绝,起身朝人拱手一礼:“王妃信得过老奴,老奴自然万死不辞。”
说完。
他又跟着一句:“府里的事,老奴定会安排得好好的,绝不会出现什么纰漏,至于外头的,王妃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宣林儒林掌柜进府问问。”
乍然听到这么个名字,王珺却是一愣。
林儒?
难不成是她知道的那个林儒?
还不等她发问,外间的布帘就被人打了起来,却是萧无珩走了进来,他看着里头这幅模样便朝王珺问了一句:“还没好?”
“好了。”
王珺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让连枝把那两只盒子重新递还给秦管家,等人出去后,她也打发了其他人,同萧无珩说起了这番安排。
萧无珩对这些向来是以王珺的意愿为主,她既然觉得这样好,他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手里剥着一个底下人刚进贡来的橘子,剥好后递给人,说道:“秦管家是个可信的,你交给他也不错。”
王珺接过橘子吃了一瓣,比她以前吃得还要甜,就又吃了一瓣。
想起先前秦管家说得那番话,才又问了一句:“刚才秦管家说林儒林掌柜,难不成?”
“是他……”
萧无珩手里继续替人剥着橘子,口中的话倒也没有停:“当日我原本是想遣人送他离开,可他也不知道去哪,我见他行商不错便留下了他……”这话说完,他是又给人递了一瓣橘子才又说道:“你放心,当初林雅母女这么对他,他早已经死心了。”
王珺倒也不担心这些。
她相信萧无珩的眼光,他既然觉得好,便是好的。
她只是觉得这世间有时候还真是奇妙。
例如林儒。
例如她。
如果不是遇见萧无珩,只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