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母女的身份自然未能瞒过旁人,相较林雅最后哭着离开,周慧倒还算比较沉稳,可纵然再沉稳,她这样的身份欺瞒了她们这么久,那些贵妇人又怎么可能还会对她生出喜欢?
因此等她们离开后,便有不少人说起这母女俩的事。
这话头最后自是转到了冯婉身上,先前这母女两人来的时候,冯婉可是最热衷的那个,就连引荐也都是由她引导的。
她们看在王家三太太的份上,又见两人“姐姐妹妹”叫得亲热,这才对周慧母女青眼有加。
哪里想到,这两人竟是这样的出身。
她们不是小丫头,说起话来自然也不会横冲直撞,可就算是夹枪带棒也够冯婉难堪的了。
出了这样的事,这宴会自然也不好再往下举行了,好在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因此杜夫人发了话,又约定来日再聚一回,众人便一个两个往外走去。等走得差不多了,杜夫人和杜若才亲自送了崔柔母女往外去。
杜夫人和崔柔在前头说着话。
杜若和王珺便稍候几步……
“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位林家小姐怎么开罪你了?”
杜若说话的时候,眉目弯弯,声音却压得很轻,她和王珺也算是自幼认识,自然知晓她这位好友虽然出身名门,却从来不会真得看不起那些商户。因此今日王珺会当众让林雅下不来台,甚至还切断了她的一切后路,还真是让她觉得稀奇。
“有些事,我现下不好同姐姐说。”
这其中涉及到王家的事,王珺如今自然是不好说的。
杜若倒也不在乎,闻言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口中是跟着一句:“那就等你何时想说了,再同我说,不过……”她说到这的时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紧跟着是又一句:“除了那位林小姐,你家中那位五姐,你也得多加注意。”
相较王珠那种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按兵不发的王珍才更让人觉得可怕。
这点……
王珺自然也是知道的。
其实前世她这位五姐也没少给她使绊子,尤其是在她与萧无珏定亲之后,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这位五姐竟然也是喜欢萧无珏的。
那么前世她这位五姐,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心中这样想着,步子倒是也走到了影壁处,因着她们本来就来得迟,这里的马车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唯有冯婉母女三人还在,不过眼瞧着她们过去,三人却是连句话也不曾说,只是打了帘子上了马车。
没一会功夫,马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夫人生性阔达,还从来不曾对谁皱过眉,可眼看着冯婉这般举动,到底是无奈出声:“你这弟妹如今是越发不像话了。”
崔柔闻言,也是一副无奈模样:“她性子并不坏,只是处处要与我比,今日因着那桩事受了这么多奚落,难免难堪,不愿让我们看见也实属正常。”等这话说完,她也就不再多言,只是握着人的手,道:“今日天色晚了,姐姐也进去吧,来日你我寻个合适的时间再聚。”
“好。”
余后王珺辞别杜若,又和杜夫人行了礼,才和崔柔一道上了马车。
……
等到了王家。
王珺是陪着崔柔先回了东院,等坐到软塌,由着明和奉了茶,崔柔才开口,道:“那位林夫人,其实是个不错的。”
她们今日虽然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却也能瞧出是个心性不错的人。
王珺闻言,脸上神色未改,口中却道:“头回见面,但凡是想要取得别人的好印象,任谁都会伪装一二,要想知道一个人的品性究竟如何,还是得从长远来看。”
她说到这,却是侧头朝崔柔那处又看了一眼,紧跟着是又一句:“其实出身如何并不重要,可这母女两人一来就掩实自己的身份,可见心中已把自己看低了,这样的人又岂是可以相处的?”
她这一番话,不偏不倚。
倒是让明和也忍不住帮衬了一句:“夫人,郡主说得对,这母女两人如此隐瞒,要么是有所求,要么是有所贪,不管出于什么,都不是可以相处之人。”
这番道理,崔柔自是明白的。
因此这会她也只是笑握着王珺的手,柔声:“我的娇娇真是长大了……”等这话说完,她是又与明和说道:“你遣人去善慈坊,让管事把当日那位林夫人送来的一万两银票送回去吧。”
这便是要断了周慧进入善慈坊的念头了。
王珺心下满意,便也未再多言。
等回去的时候,连枝才悄声问道:“郡主,您怎么知道她们出身商户?”外头的人可从来没来禀报过这林氏母女的身份。
王珺闻言,也不改面色,只把先前就想好的说辞,说了一遭:“我先前让二哥去姑苏帮我查探过。”
连枝耳听着这话,自然是信了。
而王珺见人不再多问,才又说道:“林家那处你继续派人盯着……”以周慧母女的性子,即使失败了这一次,也不会打消她们的念头,就是不知道她们后面打算怎么做?
……
而此时位于青莲巷的林家。
寝屋内并无丫鬟、婆子,唯有一双母女,正是周慧和林雅。
这会林雅正伏在锦被上,哭得厉害,从小到大,她还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只要想起今日那些或是鄙夷、或是厌恶、或是讥笑的眼神,她这眼泪就没停过。
周慧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脸色也不算好。
她算计了这么多,也没算到这杜园之中竟然会有认识她们的人,真是失策。
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去后悔也没什么用,因此她也只是轻轻抚着林雅的背,嗓音温柔得说道:“好了,小雅,别哭了。”在这世上,女人的眼泪是最宝贝也是最无用的,用在了对的地方,它便是一件利器。
只是这个时候,再多的眼泪也没什么用。
林雅听着耳边母亲的脉脉细语,或许是哭得久了,又或许是哭累了,倒也真得停了下来。她泪眼婆娑得朝人看去,刚想说话,外头便传来一道声音:“夫人,善慈坊把那一万两银票退回来了。”
这话一落,屋中却是一静。
这回,就连周慧的神色也开始变得阴沉起来,善慈坊主事的是崔柔,能做这个主的自然也只可能是她。先前众人的奚落,她可以置之不理,可崔柔这样的举动,却无疑让她如鲠在喉。
她真想把这银票扔回去。
纵然不能进善慈坊,可她也不能让别人看不起。
可她不能。
这一万两对于如今的她们而言并不是一个小数目,甚至可以说,为了成功打入长安城的贵人圈,她已是倾其所有。
因此纵然再生气,她也只能沉声道:“收起来吧。”
等到外间丫鬟应声退下。
周慧却是又闭了闭眼,才开了口:“倘若你那爹平日没有这么乐善好施,我们也不至于如此委屈。”
林家在姑苏城也算得上颇为富庶,虽然算不上富甲一方,却也是不错的,只是林儒为人大方又交友广泛,这么多年,存下的银钱才不算多。周慧想到这,心中对林儒的厌恶便又多了几分,连带着声线也很冷:“好在他如今死了,没得耽误我们行事。”
林雅耳听着这话,又看着母亲面上的神色,心下却是一凛。
其实她倒是挺喜欢林儒这个父亲的,他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从小却也是对她如珠如宝对待着的,从来不曾委屈过她,就连对母亲也是极好的。
周慧眼看着她这幅模样,又岂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敛了面上的神色,而后是抚着她的脸,沉思道:“小雅,你要记住,你是王家的女儿,只有王慎才是你的父亲,只要有了他的认可,日后这些讥笑过你的人都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林雅耳听着这话,倒是也敛了心中那抹念头。
她也未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才问道:“母亲,我们现在怎么办?”
“原本我是打算让你先和王家打好关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你以后想再进王家就难了……”周慧说到这,却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跟着一句:“当日你父亲可曾瞧见你的脸了?”
林雅闻言忙答道:“女儿特地停了一瞬,父亲肯定是瞧见了。”
周慧耳听着这话便又沉吟了一会,而后才开了口:“寻个日子,你戴上这块玉佩,想法子再去见他一回……”她这话说完,是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头取出一方玉佩,那是一块通体青翠的玉佩,一面刻着竹子,而另一面却是刻着两字“逾明”。
她微垂着眼,待拂过上头两字,而后才又说道:“过段时间便是你外祖父的生祭了,你父亲是他的得意门生,到得那日他必然是会去的。”
林雅接过玉佩,却是又问了一句:“母亲,父亲真得会认我吗?”她虽然刚到长安却也听说过成国公最是疼爱妻儿,这么多年,更是不曾纳妾。
这样的父亲,真得会承认她吗?
周慧闻言,神色也有一瞬得迷茫,只是也就这一瞬,她便开了口:“自然会,你父亲欠了我们这么多,他绝不可能放任我们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