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云钦把楚妧带回了客栈里,俯身将楚妧放到床上,收手时,无意间碰到了她耳后的碎发,不似发髻上的那般柔韧,细软软的,像一圈小绒毛似的,挠的指尖微微发痒,连带着刚刚平静的心绪也被牵动起来。
他垂眸瞧着她,那根根分明的睫毛乖巧的覆在雪白的小脸上,又黑又长,倒和他的有几分相像。
嵬名云钦缓缓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轻轻去触摸一下。
可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身旁野利荣投来的目光。
就像沙漠中的烈日似的,火辣辣的,嵬名云钦忙将手收了回去。
他轻轻咳了一声,瞧着楚妧昏迷不醒的样子,转头对野利荣道:“也不知她身上有没有外伤,你去请个大夫给她瞧瞧吧。”
野利荣收回了目光,低声道:“这是大邺的地盘,这要请了大夫,万一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嵬名云钦笑了笑,道:“我遇见她两次都戴着帷帽,以祁湛那性子,又岂会让旁人看到她?”
“可是……”
“不用可是了。”嵬名云钦打断了他的话:“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比被人发现麻烦的多,快去请大夫来吧。”
言语之中,丝毫没有半点儿要支野利荣走的意思,全然是一副为大局着想的态度。
野利荣想了想,觉得嵬名云钦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便道:“属下这就去。”
嵬名云钦应了一声,待野利荣出了房门后,这才坐在床边放心大胆的瞧着楚妧。
前两次相遇她都戴着帷帽,两人离得又远,看着都是朦朦胧胧的,并不真切。
如今细瞧之下,那模样竟比初见时要惊艳的多。
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要好看。
还有那身子,又轻又软,抱在怀里舒服极了。
就连她的性格他都是极为喜欢的。
嵬名云钦如今觉得楚妧什么都好,心里竟还有那么一点点羡慕祁湛了。
如今怀王府上下正在为满月宴筹备,也不知祁湛发现楚妧被劫了没。
如果发现了他会不会立刻来找她呢?
可如果来找她,那势必影响到祁湛这些年在朝堂上所做的努力,搞不好还会前功尽弃。
嵬名云钦也猜不到祁湛到底会如何选择。
但他觉得,楚妧在祁湛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地位的。
不然祁湛也不会将她看的这么紧,旁人连看一眼都难。
他现在非得看个够才是。
这般想着,嵬名云钦便对昏迷中的楚妧左瞧瞧右瞧瞧的,几次伸手想触碰她的面颊,却在快要碰到她的一瞬又全都缩回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
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太好看了吧。
自己也就是对她才会这样。
野利荣很快就带着大夫回到了客栈中,房门被推开的一瞬,嵬名云钦立刻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从容淡定的抿了一口茶,而那床边的被单也齐齐整整的,丝毫看不出半点儿被人坐过的样子。
他回头微笑道:“大夫来啦?”
大夫对着嵬名云钦作了个揖,缓缓走到床边,瞧着楚妧和嵬名云钦郎才女貌的样子,心里还以为他们是夫妻,便问低声道:“夫人可有什么症状?”
这声“夫人”将嵬名云钦下了一跳,一口茶呛到了喉咙里,赶忙低头咳嗽了起来,许久也没缓过劲儿来。
倒是野利荣说了一句:“我们也不太清楚,就是忽然晕倒了,大夫帮忙瞧瞧有什么大碍没。”
大夫狐疑的瞧了嵬名云钦一眼。
嵬名云钦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竟忍不住接了一句:“她、她她不是我夫人……”
“不是你夫人?”大夫一惊,心里顿时警惕了起来。
既然不是夫妻,那他们孤男寡女的为何共处一室?
而且这少年瞧着像是异族人。
难道……难道这姑娘是被他们绑来的?
大夫的嘴唇抖了抖,不由往得后退了一小步。
到底是野利荣反应快些,忙道:“这是我家公子的表姐。”
嵬名云钦忙接道:“对对对,她是我的远房表姐,这几年边境总是打仗,我是特地跑来大邺投奔她的。”
大夫这才放下心来,模样尴尬的补了一句:“是我唐突了。”
说着,他就往楚妧手腕上搭了一方手帕,低头为楚妧把起脉来。
嵬名云钦神色紧张的问:“我表姐她……可有什么大碍?”
大夫沉思半晌,轻声道:“瞧着脉象是有些中毒的症状,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嵬名云钦连连点头:“对对对,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大夫微微皱眉,道:“以后吃东西可要注意些,你表姐现在有了身孕,可马虎不得。”
嵬名云钦呆立在当场。
她有孕了?
不会这么巧吧。
那……祁湛知不知道呢?
嵬名云钦若有所思。
大夫道:“旁的倒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身子有些虚弱,我开一副进补的汤药调理一下便好。”
嵬名云钦“噢”了一声。
大夫见嵬名云钦怔怔出神的模样,又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别忘了告诉你姐夫,这几个月就不要行房事了,不然胎位不稳,容易滑胎。”
“……”
嵬名云钦脸先是红了半分,回过神来后,又觉得心里有几分古怪,轻轻咳了一声,过了半晌才低声补充了一句:“实不相瞒,我姐夫在半个月前就病故了,如今只留下了我表姐一人……”
他的语声颇为悲切,隐隐还有些哽咽的意味在里面,连大夫都不免同情起来。
他问道:“那这孩子还要不?”
嵬名云钦不假思索的答道:“要啊,当然得要了,好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不要?我又不是养不起。”
大夫这才点了点头,觉得嵬名云钦瞧着虽然奇怪了些,可到底还有几分担当。他回头写了副方子交给嵬名云钦,又交待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这才走出了房门。
野利荣看嵬名云钦认真记下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少主,你该不会……准备带她离开大邺吧?”
嵬名云钦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
野利荣道:“你不打算将人还回去了?”
嵬名云钦心里确实是不想将人还回去的。
可他也明白楚妧是肯定不会愿意和他走的。
他沉默半晌,答道:“那得看祁湛怎么做了。”
*
傅翌带着少量人手在府中仔仔细细的查探了一番,没有找到楚妧,而是在长廊下的树丛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夏云。
等夏云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似乎又要下早春的第一场雪,云将天空染上一片雾蒙蒙的颜色,看不见星星,就连月亮也只剩了个浅浅的影子,瞧得人心里直发闷。
祁湛静静听完了夏云所说的情况,沉默地坐在窗前,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未说过。
桌上的泥偶依旧在轻轻摇晃着,旁边的小乌龟在烛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光,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今早走的时候,她还拿着这小乌龟玩了一会儿,发髻上戴的,也是他买给她的那支珐琅簪。
她很喜欢他送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却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他明白祁泓是不希望自己与楚妧感情太好的,若是他知道了楚妧被劫,肯定会因此借题发挥,而怀王为了不让祁泓发现,也会选择将此事瞒下来,怕是要等到满月宴过了才会去寻。
可到了那时,楚妧只怕是凶多吉少。
楚妧是他的妻子,又是大靖的长公主,北高人不会傻到对楚妧下手,而引得两国联合进攻,所以他们一开始选择了祁沄。
而楚妧是被他们误绑过去的,等他们发现楚妧并非祁沄之后,就等于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到那时,他们又会怎么对待楚妧?
祁湛不敢想下去。
自从平坊一战后,他就借养伤的缘由在暗中积蓄实力,为了让怀王放松警惕,他明面里并没有多少人手,只在暗中培养了一批死士,虽然不多,却都是精锐。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的。
况且如今他已经在怀王和祁泓之间牵制的很好,就等着时机成熟了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可是现在楚妧出了事。
他若立刻去救,就势必会忤逆怀王,暗中培养的死士也会被怀王发现,那他这几年来的所做的努力全都会付之东流。
可他若是等满月宴结束再去的话……
祁湛微闭上眼,薄薄的眼皮被烛火映出了一片淡红色的血光。
像极了他幼时家法过后被丢进的那间暗室。
一眼忘不到边的黑,只有来人时才会亮起一盏微弱的烛火,也是这样一片血红的颜色,似乎随时都会被那浓黑所吞噬。
一如他这二十年的人生。
全然被黑暗和鲜血滋养着,幽冷的没有过丝毫温度。
他从来都是冷血而又自私的性子。
怀王忌惮楚妧的身份,并不会完全不管不顾,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可是他也要等吗?
祁湛忽地睁开了眼睛。
院外的天空响起了礼花绽放的声音,那四散而开的金色光芒将半边天空照亮,一如除夕夜晚那抹的火红色身影,映着满天星辰,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扑进他怀里。
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
那是他二十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与阳光。
他又怎么舍得再等?
祁湛站起身子,对傅翌吩咐道:“把暗卫调去城门口守着,今晚谁都不许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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