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柠觉得不明所以,问她,“为什么?”
公主的声音听起来却似乎有些疲倦,“因为我父王会杀你。”
叶柠觉得有些好笑,“杀我的理由呢?”
“一切能杀你的理由,都将是理由。”她说,“杀你算什么,他连王弟也要杀呢……”
叶柠被她这句话震惊到了。
虎毒还不食子,皇帝居然这么丧心病狂吗?可他看到太子的遗体时,眸中的伤心又分明不似骗人的。
转念一想便觉得好笑——她干嘛这么相信这位公主的话呢,也许她疯癫了也不一定呢。
叶柠观察了一下四周,宫里的陈设很华丽,但大都有些古旧了,能看出这位公主此前确实受宠,之后便被遗忘在这里无人管顾。
七宝灯树上烛火摇弋。
叶柠有些疑惑,因为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大红色的,包括四周的帷帐,珠帘,墙上挂的织毯。大大的楠木窗下是个镜台,上面放置着公主的妆奁,旁边是散落一堆的珠钗翠环,还有脂粉和各式花钿。
不远处的桌上,似乎还放了一对龙凤烛。
随着黎明渐至,叶柠模模糊糊可以看到窗外的情形。
窗外是一株合欢树,但花开的季节已经过了,叶子落了一地,却也不见有人来扫。
整个宫殿都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一个没办完喜事的婚房。
叶柠往前走了两步,看样子想找出去的办法,但两步还没踏出去,墙上便有几根枝蔓一样的东西飞了出来,缠上了她的手脚——她很快不能动了。
而且被缠上以后便四肢无力,连灵力也无法驱使了。
叶柠心间一慌,便听到那公主半点也不意外的说了一句,“别白费力气了,这座宫殿,是当年为了抓国师大人而建造的,他都没能逃得出去,更别说是你了。”
国师?是青云隐吗?
不,不是的,青云隐也是近几年才成为国师的。
她忽然想到一个名字。
“你说的是上任国师百里若郁?”
那公主没有说话。
看样子多半是默认了。
叶柠有些唏嘘,她避世在赤云峰上多年,不闻世事,却也在少时听说过百里若郁的名字。
据说是凡界史上最厉害的一位国师。
不但能推算凡世王朝百年国运,亦能窥探万象天机。
而且他对符咒的造诣也很高。
常常能创出独门咒法。
就连巫族最厉害的占卜师也无法卜算到的事情,他只需要在占星台上坐一夜,便能通晓全局。
可惜这样的一个天才,最终却没能算到他自己的命运。
说起来也是很讽刺了。
叶柠不自觉有些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这位公主似乎知道些内情,“你的意思是,国师的死是有人预谋的?”
仅仅只是为了抓一个人便能建造一座宫殿,除了皇帝,她还想不到别人。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公主走进了她的视线,在窗下的镜台前坐了下来,她活动范围的极限似乎只能到那扇窗子,而她坐下来,似乎也只是为了看窗外的合欢树。
“什么话?”
叶柠手脚被缚,也没办法指望公主能帮上什么忙,她看着镜台前的女子,很难想象她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够如此光鲜亮丽。
也许皇帝对自己这个女儿也并不是像表面那样漠不关心。
起码公主有的份例她都有,也未曾有人敢克扣,她身旁还留着一个侍女服侍起居,只是过得如同一个囚犯罢了。
“知道太多东西的人,大都活不长久。”
公主说罢,坐在窗前笑了笑,然后用黛笔开始画眉。
她穿的是一件用金线绣着金孔雀的罗裙,裙摆顺着椅子拖到了地上,她此刻就坐在那里,不再去看窗外那棵树,而是认真梳妆打扮起来。
叶柠有些懂了,“你的意思,国师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公主心无旁骛的挑选着花钿,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眼也不抬的问身边的侍女,“你说他喜欢这个样式的么?”
侍女战战兢兢的点头,“公主贴什么样式的都好看。”
说罢,那侍女几不可见的朝叶柠摇摇头,示意——别再问了。
叶柠沉默了下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大概是到了太子小殓的时辰,宫外哭声震天。
公主的黛笔从手中掉了下来,一下子惊站起,指尖似乎在发抖。
“阿昕,是谁……谁死了?”
侍女有些为难的开口,“回公主,奴婢也不曾出去过,又怎会知道呢?”
叶柠想了想,同她说了实话,“是太子殿下。”
公主一下子愣住了,片刻后,发了疯般将镜台前的脂粉首饰全部打翻在地,哭喊出声,“他还是这么做了!他怎么能杀自己的孩子——”
叶柠觉得她误会了,急忙纠正,“杀太子的另有其人,并不是你父亲。”
“不是他?”公主却好似不信,眼泪弄花了脸上的妆,“这天下除了帝王,谁还能杀得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叶柠皱着眉,一直以来都很是想不通,“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父亲要杀自己的儿子?”
公主喃喃,“当然是因为他的野心,做了帝王还不够,竟然还惦记上了神位……”她嘲讽般的冷冷一笑,“帝王的心如何参的透?国师大人告诉了他卜算结果,反而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你们十二神启。”
似乎又是个血雨腥风的故事,还同十二神启有些关系。
公主说,百里若郁十九岁就做了流原王朝的国师。
她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他,那时他正站在高高的筑台上看着天空的星辰轨迹推算帝王星落下的时间,星光下,男子的眼神沉静寡淡,心如止水,仿佛任何凡尘俗事都渗透不了他的心。
他就像一个超脱凡尘的仙人。
那时新帝刚刚继位不久,又有巫蛊祸乱帝都,所以国师每日都会来宫中祈祷国运。
公主很崇敬他,每次见他都忍不住低头,只敢喊他的尊称,“国师大人……”
国师每次都会躬身回礼,淡淡的应她,“公主殿下。”
作为皇帝唯一的女儿,而且性子并不骄纵,公主在宫中受尽了宠爱。
她常常想尽各种办法打探国师的小道消息,以及他的行踪。只要他进了宫,她必定会穿上最好看的罗裙,梳最好看的发髻偷偷去看他。
宫里的人渐渐都知道公主对国师青睐有加,也慢慢都会主动帮她留意国师的动向。
国师自然是知道的,他每次回头都能看到一个飞扬起的裙角,少女躲藏的身影鲜活艳丽的就像他屋前栽种的海棠。
后来宫中生了些变故,公主被前朝皇帝的忠心残党下了蛊。
国师来看时,公主已经闭着眼不省人事了,皇帝在旁边都没能拦住他——国师直接脱了公主的衣服。
再晚就来不及了。
“都退下去。”他用刀划开她的胳膊,咬开食指用自己的血在她身上绘满咒文,公主在昏迷中皱起眉,那蛊虫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最后受不了符咒的压力,顺着她胳膊的伤口爬出来了。
迎接它们的是一把火。
国师垂下眼帘,他指下的少女洁净无瑕,璀璨的就像珍珠一样。
皇帝虽然生气却也没说什么。
公主醒后只知道是国师救了自己,细节却也不甚清楚,依旧常常偷偷去看他。
后来国师在一个黄昏将她堵在了长廊一角,“公主殿下来看微臣,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
公主的脸颊通红,“因为……因为……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看你的?”她抵死不认,“本公主是来这里捡风筝的。”
“风筝呢?”
“没捡着,被风吹走了……”
她说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
国师眯眼,转身离去,“是微臣自作多情了。”
“国师大人。”她在他身后小声喊住他,“如果我说,我是来看你的,你会生气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国师回头看她,表情淡漠又疏离。
公主嗫嚅道:“被人偷偷跟踪怎么可能不生气?”
“不会。”国师看着她,“如果是公主殿下跟踪的话,微臣不会生气。”
“为什么?”公主有些不明所以,“因为我比你阶品高,所以你敢怒不敢言?”
“不。”国师忽然笑了,眉眼浅浅弯起,如同三月里的春风,“因为殿下会成为我的妻子。”
公主愣住了,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起来,然而,说出这句话的国师却抬脚离开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留她一人在风中凌乱。
后来,国师在殿上当着百官的面求娶固伦和惠公主。
皇帝大怒,联想到他之前救人的举动,不由觉得他此前的做法是故意为之的。
帝王向来便容不得别人算计,何况如今内忧外患,他唯一的女儿自然只能和外邦联姻来巩固皇权,怎么可能会随心嫁给一个什么利益都不能带给王朝的国师呢?
但终究还是千百年都难遇的天才,皇帝还是给国师留了面子的,“公主的婚事暂不着急,现在王朝根基未稳,等晚些时候我再为公主好好择婿吧。”
一句话,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不情愿。
国师自然也看出来了。
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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