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声停止了,周围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和它们说这么多做什么?像烧死人树那样烧了它们不就行了?”雪妖嘟囔道。
风中的声音又呜咽起来。
“你们说什么?”
“你们竟然烧了死人树?”
“那是守在边界保护我们的族长啊——”
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猛地扩大一倍。
苏幕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遗憾:“烧不了。”他叹了口气,“他们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叶柠看不见,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耳边呼啸而过的疾风里,夹杂了物体破空的锐响,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
几乎是在同时,天上飘下白雪,被风携卷着刮到了她脸上。
叶柠感觉苏幕似乎松开了她的手,耳边再次传来破空之声时,她铮然拔剑。
“是你吗……”耳边的声音在呜咽,低低围绕着她盘旋不去,“是你烧的死人树吗?”
眼前似乎出现了个血淋淋的女鬼,叶柠很诧异为什么可以突然看见了,难道又是在梦里或者幻境里?
她握着剑有些不知所措,便见那女鬼忽然朝她扑了过来。她再不犹豫,剑尖像水花儿一样,带着凌厉漂亮的光晕刺进女鬼的身体。
然而,剑却在中间被什么力量禁锢住了。
女鬼也在同一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的眼前一下子漆黑起来。
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雪妖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有些惶然,“你——你杀苏幕做什么?”
叶柠一震,“你说什么?”
雪妖惊魂未定道:“我见你刚刚猛地甩开苏幕的手,然后朝他拔剑——要不是我拦着,你就刺进去了。”
叶柠的手一松,昆吾剑摔落在了地上,“他受伤了没有……”
“我没事。”苏幕在不远处淡淡解释了一句,“这里阴气过重,伤重虚弱的人在这里都会被幻象所惑,没什么好奇怪的。”
叶柠依旧有些后怕,朝着苏幕的方向脚步不稳的摸索过去,苏幕握住了她的手。
触手的温度,一片冰凉。
叶柠一点点伸手摸过他的上身,雪妖的表情很怪异,苏幕的表情很微妙,但是叶柠的表情却很不安,“不可能,我有感觉的,我的剑明明是刺进去了的。”摸了半晌,也没有碰到任何伤痕或血迹,她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一把抱住他,语气因为后怕有些微的轻颤,“我没弄伤你就好……你没事就好。”
苏幕拍了拍她的背,抬头时,目光却沉沉的看着雪妖。
他在叶柠的背后,轻轻伸出食指做出噤声的姿势,那是警告的意思。
雪妖表情安静的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目光中闪过恐惧。她明白那是一个让她保守秘密的姿势,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拥有很多秘密的人,也不知道她这次碰见的,算不算是他最大的秘密。
如同默契一般,她没有发声的点了点头。
苏幕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和言语提醒,当叶柠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抱着苏幕足够久的时候,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处理现在的尴尬境遇了。
好在她想起了那把被她扔在地上的昆吾剑,正要弯下腰在地上摸着找的时候,雪妖已经将剑递过来了,“你的,这把剑可不像凡器啊。”
话题成功打破了现在的尴尬气氛,叶柠接过话有些不自然的道:“我师父传给我的,我也不知是什么级别的。那些木灵现在怎么样了?”
“被你身边这位符师大人用符术镇住了,还是快些走吧。”雪妖道。
天色渐渐有些晚了。
叶柠终于搞清他们这一行的目的。
据说首山之下有机谷,谷中藏有当初木灵族从水云神山带来的神草。摄魂草,散魂香,不死药,不一而足。为了保护这些神草,漫山遍野的槐木精们联合山中众灵在谷中设置了无数凶险机关,触之则会魂飞魄散,迷失心智。
然而有一种怪鸟,却能够窥破天机,躲过所有机关迷阵,常常偷取仙药救治受伤的生灵。介于它的行为并无私心,乃是善意,木精也便听之任之,不予追究。这鸟便是禘鸟,而在深夜时分,这只鸟的第三只眼睛,则能看到神草发出的精微之光。
它能辨识百草,精通药理,寻常无救之人送到禘鸟前,尚有三分生机可言,更不必说其他人。
但它藏在首山深处,只有夜半时分才会出现。
因为目不能视,叶柠无法辨别时辰,但从风中逐渐降低的温度来看,似乎已经是深夜了。
他们应该是站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
苏幕带着她坐到一处没有任何植被的空地上,上面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干草,地面很暖,似乎被火焰烘烤过。“你在这里睡一会儿。”
她躺下来,鼻尖忽然飘来异香,她很快没了意识。
雪妖看见苏幕手里飘香的小瓶子时,很快明白过来,有些惊讶,“你弄晕她做什么?”
惨白的月光下,他慢慢朝她走了过来,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你今天,看见了什么?”
雪妖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什么也不曾看见。”
“是么?”
“你抹了我的记忆吧。”雪妖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道:“我不是故意的,但我也不会告诉她你是个已死之人——”
她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苏幕已经扼住了她的脖子,雪妖被摁在树上几乎说不出话来,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撕开他的衣服,艰难道:“你就是个死人,我说错了吗?你身上的血早就凝固了吧?叶柠刺你那一剑,你不但毫无反应,身上甚至连血都不曾流出来。上次在沐守郡她求我救你时我还觉得奇怪,明明你什么事都没有却要装昏迷,她一直按着你胸前的位置,不停的擦,可是哪有半分血迹?如今看来,你对她用了催眠术吧?”
苏幕静静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一个道理?”
雪妖死死的瞪着他,“你想杀我?”
苏幕微微一笑,“可以吗?”
雪妖也笑了,“三个人里少了一个,叶姑娘会怎么想?”
苏幕歪了下头,“方法很多,你知道我最擅长的吧?”
雪妖一愣,然而还不等问什么,便见苏幕轻轻闭眼似乎在风中感知什么,良久,唇边浮起微笑,“血衣藤、青树子、寒舍草、解语花……首山之上果然什么都有。我忽然想到一种很适合你的毒-药。”
雪妖的脸色变了,“你想怎么样?”
“想要你闭嘴。”
“我不会说出去的。”雪妖眼神愤愤的,“你怎么样又不关我的事,我只关心我自己。”
“是吗?”苏幕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你疯起来谁知道呢?”
雪妖被气的半死。
苏幕从虚空中祭出一物,淡淡道,“这是秋风渡,敢喝吗?”
雪妖深深吸气,“会死吗?”
苏幕道:“没有解药就会。”
雪妖纠结道:“你会给我解药吗?”
苏幕一笑,“看你听不听话了。”
想到自己的身上早已被苏幕下了咒,再多中一样毒也没什么了。雪妖牙一咬头一仰便将那瓶秋风渡咽了下去,苏幕满意的松开手,“很好。”
雪妖咬牙切齿道:“我什么时候找你要解药?”
“每月二十,如果你运气好,可以来子时街找我。”
雪妖攥了攥拳头,听这话里的意思,若是找不到他,自己就是被毒死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我呸。
正在心中怒骂,夜色中却忽然传来翅膀扑扇的声音。
雪妖心念一动——偷神草的禘鸟来了!
却见苏幕已经退进了树下的阴影里,她再不犹豫,也躲进了树后的灌丛中。
月光下,只有一个素白的单薄身影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眉目秀美,仿佛睡着了一样。
禘鸟收起翅膀,有些趾高气昂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一般扫了眼周围的神药仙草,忽然,它第三只眼睛微微一缩,似乎是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
它“欧欧欧——”压低了声音叫了一下。
紧接着便一摇一摆如同鸭子一般奔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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