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你!也不会跟你去别的地方——我爹爹还在家等我,他可是十二神启……”然而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和力气,她一下子就挣脱了男子的怀抱,从他的臂弯跳下去,开始拔腿就往回跑。
苏幕在原地站着,没有追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一脚深一脚浅的跌跌撞撞往回跑,静默良久之后,“其实这样也好……”风里似乎传来不知名的叹息,秋天的凉意随着暮色渐深开始慢慢扩散,夜风把他的话语传递到了她的耳边,“就算是假的……起码你见到了你父亲。”
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她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远处的苍茫夜色里,但那样平静毫无涟漪的表情就好像他对万事万物都毫不在意。
“你是好人,对吗?”她侧着头问,语气显然有点忐忑不安。
“好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的目光从远处回落,语气意味深长,“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是好人?”
叶柠被反问了一下,小小的眉眼顿时拧了起来,陷入深思,“……我爹爹时常和我讲,做人就要光明磊落,绝不能做伤天害理,背后伤人的事情,好人应该就是坦坦荡荡的吧。”
“是吗?”男子声线微微上挑,来了兴致,“这是你对好人的定义?”
“是啊。”见他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叶柠不自觉的往后挪了两步,嘴里嘟囔着,“好人就该是这样的。”
“那么——”男子朝她靠近了两步,平淡的语调里似乎夹杂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若我不背后伤人,而是正大光明,坦坦荡荡的伤人呢?算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啊?……”叶柠的眉毛又拧在了一处,挠着头怔怔想了半晌——是坏人吗?不不不,爹爹也杀过人的,不过杀的都是为祸世间的恶人罢了,他自然是个大好人。
纠结许久,她慢吞吞的开口,“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因为我爹爹也杀过人,但是他一点都不坏。不过我觉得没有人会一直坏下去,所有恶人还是该由律法判决,你说对吧?”
“谁说的?”男子低垂下眼睫看着她,略带嘲讽的笑了一声,“这世间总有律法惩治不了的恶人,那就自己来审判。没有人会一直坏下去,但总得有人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否则,那些被伤害了的人,不是太可怜了?”
“啊……”似乎觉得男子说的也颇有几分道理,叶柠再次陷入了沉默,半晌,低低问了一句,“你杀过人吗?”
“比你见过的要多。”男子看着她,轻描淡写的笑了一下,“你怕吗?”
“……天黑了我要快点回去了,我爹爹很快要来找我了。”
“……”
第二次见到这个奇怪的男子,是在一场秋雨之后。
那是距离第一次见他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清晨,那一日,她卯时便从床上爬起来梳洗,原因无他,这一日,是她母亲的生辰。她在衣柜里挑挑拣拣,试了很久才挑到一件颇满意的衣裳,而后又坐在镜前特意换上了红色的发带。
从镜台下的一个木箱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暗红色的盒子,她搓了搓双手,满怀虔诚的打开——那是她在很久之前便开始积攒银两,央求可以随意前往沐守郡中心的长老在星水云庭的异域客商那里买下的泽兰白玉镯。
知道母亲向来不喜欢涂脂抹粉,只喜欢戴些简单款式的首饰,她对自己这次选的礼物很满意,只是心中惴惴,不知道母亲是否会喜欢。
然而,那一天刚出房门,便看到心急如焚的下人和长老来去匆匆的忙乱着,她心中一紧,忙拽过一个下人,连声询问,“大家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哎……少主快去帮忙找找夫人吧,昨夜寻少爷忽然高热,夫人便提着一盏灯出门给少爷找蛇藤草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她的脸色顿时便一片惨白,“娘亲为什么不叫下人去为阿寻摘蛇藤草呢?刚下过雨,那一面峭壁很滑的啊……”
“这……哎,少主有所不知啊,当时快要四更天了,大概是夫人怕这些下人们贪睡不当一回事,便是叫醒了也不会尽心去摘,而寻少爷这边又十分紧急,夫人一急之下竟自己提着灯出门了……这……哎……”
她怔怔听着,似乎终于见识了人们以前说过的‘爱子之深’是怎么一回事。
“我去找。”她把手中的盒子重重塞到下人的手里,头也不回的便奔出了门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自家少主刚刚奔出门不久,满脸疲惫的妇人便已拎着一盏早已熄灭的提灯进了庭门。
“夫人,刚刚少主出门寻您去了,您怎的现在才回来?”
“半路上灯火熄了,便迷了路,不碍事……”顿了顿,语气一变,“阿寻怎么样了?”
“寻儿少爷这边倒还好,刚刚徐长老已经过来看过了。”
“那就好。”妇人应着,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向对方手中高举的暗红色锦盒,“这是什么?”
“好像是少主为夫人准备的生辰贺礼。”
妇人淡淡哦了一声,忽然道:“你近日要娶亲吧?”
“回夫人,小人下月初八的日子。”
妇人一笑,道:“那这个便赐给你那位新娘做新婚贺礼吧。”
“这……谢谢夫人。”
……
刚下过雨的天空还是湿漉漉的,叶柠跑得很快,因为没办法使用御风之术,她只能跑得更快一点。泥泞的路上留下了她长长的小胶印,踩过的泥潭里留下了她的倒影。
因为路滑,摔了不知有多少跟头之后,她终于来到了那一面长着蛇藤草的峭壁,脸上咸咸的竟然全是泪水,她好歹身负上神之力,再说同一条路,她怎么会没有看到她娘亲回来?
只是忽然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在知道她出去找她时会不会担心,看到礼物时会不会惊喜……虽然一次次失望,然而心里终究是存了侥幸的,或许她真的有什么苦衷呢?毕竟她始终是自己的母亲啊,怎么可能真的会不管不顾。
可是终究还是失望了,失望了那么多次,她终于有些绝望。
湿滑的峭壁顶上,她坐在冰凉的石面上,自我厌弃的情绪被无限放大,脑海中忽然飞过一个可怕的画面。
峭壁上的风很大,空气还是湿的。
她一步一步向着峭壁边缘走去,云雾缭绕的悬崖下看不清深浅。她忽然就想起了母亲和她摊牌的那一日,打了她一耳光的母亲红着眼圈在她面前哭诉着小叶寻的命运,责备她为什么要抢去所有的幸福和荣耀,把不幸和冷遇都留给了阿寻。难过到最后,她甚至听到她的母亲痛哭着悔恨当初为什么会生下她……
她想,也许便是因为自己是十二神将的继承人,才会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和重视,造就了母亲和阿寻的不幸,甚至让弟弟有了伤病也无法得到及时的治疗,落下这样一个容易生病的坏体质。
如果……她看着峭壁下湿湿的雾气,脑海中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她从来都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母亲从来就只有叶寻这一个孩子的话,那么大家都会很幸福的吧?
其实……只需要一点点的勇气,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就会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因为不惧死亡,往日站在高处都会晕的她此刻却是出奇的镇定,脸上始终是恍惚的戚哀表情。正要抬脚——她却猛地顿住了。
“你想从这里跳下去?”峭壁上呼啸而过的风里,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凉薄的声音,清冷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心之迷域果然厉害啊……不过,你要想清楚,从这里跳下去的话,并不会重新开始。”顿了顿,那道声音却忽然微微收紧,含着讥诮的意味,“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叶柠慢慢回过头,空气中弥漫的雾气似乎打湿了她的脸。一瞬间,仿佛被那样邪美的容貌蛊惑住,她的双眼陡然失神,脱口宛若木偶般的问,“又是你……你是来救我的么?”
“如果你真的跳下去的话……”苏幕却忽然半垂下眼帘直视着她的双眼,冰蓝色的瞳孔因为施展催眠术而微微色深,唇角的弧度也渐渐平息下去,声音低沉,“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为什么?难道、难道你也和我一样,不会御风么?”喃喃自语般的问出声,她注视着他的眸光微微涣散,声音也渐渐湮灭下去,仿佛提线木偶般不甚协调的转过僵硬的身子。
“因为——”苏幕薄唇轻启,苍白的脸上神色有些奇异,知道她不可能听见他的回答,还是几不可闻的淡淡吐出一句话,“我的灵力没剩下多少了,大概很难把你从下面带上来……”
“……”她的目光终于完全涣散下来,不受控制的抬脚往来时的方向退。
“很好,过来吧。”他站在峭壁侧围朝她伸出手,唇角轻轻阖动着,有什么东西却忽然滴落在地,绽开一朵绚丽的殷红。
“……”她空空的目光朝他看了过去,没有丝毫停顿,正伸出手准备回应着他的动作——然而,脚下那一片湿滑的青苔却被所有人忽略,踩踏而上的一瞬间……没有任何呼喊和惊叫,她脸色平静,恍若偶人一般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急速从峭壁边缘坠落,越飘越远。
修长莹白的指尖猛地触空了——风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急,苏幕沉默了一个刹那,回过神来的瞬间,身子已经腾空,追着她的幻影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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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崖虽然狗血,然而很容易促进恋情的发展呀~我的姨母心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