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

“你就没想着要逃出去？”老黑随意吃了口菜,“还老老实实的卖起艺来了。”

白良飞一脸幽怨：“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是从昨天开始卖艺的,再不卖艺我就要饿死了。”

“哎？”老黑不明白,白良飞应该知道这是个幻境才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之前也想了许多办法逃出去,什么夜翻围墙啊,故意杀人啊。”白良飞给他们列举,老黑默默的看了一眼南秋凝，真不愧是师徒，南秋凝也说这要夜翻围墙来着。

“结果我一动手,那个城主，叫什么来着，哦,对,宗伯轩就要杀了我！”白良飞说着牙疼。

他们进来这个幻境后，大概是为了保护这里的普通人,境界统统被压制了。原本有金丹境的白良飞现在不过炼气期,南秋凝这个紫府镜也只有筑基期,老黑最高了,金丹境。

能做修士和凡人都在的城镇的城主,向来宗伯轩也不会弱到哪里去,至少也有个金丹境吧，杀个炼气期还是很容易的。

“而且啊，这里明明是幻境,我却会感觉到疼,感觉到。这两天我已经快饿得走不动路了，这才出此下策，去卖艺。”白良飞可怜兮兮的说道。

这也是小狐狸今天果断断了追魂链的原因，它说白良飞的身体莫名的孱弱了些，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是还是把它吓坏了。

这幻境中的事情还会反应到现实中的身体之上吗？

“估计是看你不听话，所以那雾气不给你输送吧。”南秋凝听完了，说道。

“果然，师父你也发现那个雾气不对劲了吗？！”白良飞眼睛一亮，换来了老黑无情的嘲笑：“那雾气是个人都能知道不对劲吧？”

白良飞撇了撇嘴，不搭话了。

“哎，师父，你知道现在要怎么出去吗？”白良飞趴在桌子上，脸滚餐桌，显然是身心都十分疲惫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南秋凝按住了徒弟的脑袋。

“嗯？”

“你见过宗伯轩了吧？”南秋凝看着他。

“是啊。”

“他是人吗？”南秋凝继续问。

这个“人”，自然是指的从外面进来的真实的人，不是在问是人啊还是阿猫阿狗，白良飞这点还是很清楚的。

“这个……”白良飞突然被这么一问，问住了，“应该是？”

他又摇了摇脑袋：“那怎么会那么乖的呆在这里，难不成是呆的时间长了，他也丧失了记忆，被同化了吗？”

“谁知道呢。”南秋凝低低的说了声。

她和老黑晚上没有翻城墙，而是翻了城主府，让人意外又不意外的是，宗伯轩正在那里喝茶，听到这点动静，甚至都没抬一下头。

“你们来了。”他替前面两个空杯里满上了茶。

南秋凝和老黑坐了下来，他们本来就不是被幻境带进来的，而是依靠着小狐狸，自愿进来的，想走也比较容易。

……大概吧。

“你还要留在这里多久？”南秋凝喝了一口茶，忽然问了一句。

老黑在一旁坐着，深深的叹了口气，又来了，他又要什么都听不懂了。

“不知道，可能等我灵魂消散的那天吧。”宗伯轩没有否认，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老黑决定喝自己的茶，让他们讲天书去吧。

“有什么意义呢？”南秋凝看他不闪不避的样子，再想到这里一派和谐的样子，就知道又要有什么故事了。

“为了她。”宗伯轩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那里的床上躺着他的妻子谷红菁。

宗伯轩很自然的说起了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已经太遥远太遥远了，遥远到他开口叙述的时候，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

“我是个剑修。”他开头这样说道，然后他看了眼南秋凝，笑了笑。

这大概是他也感觉到了南秋凝同他走的是一样的路的反应吧。

宗伯轩自己也不记得究竟过去了多少年了，总之，这又是一个发生在十几万年前甚至是几十万年前的故事。

他是一个修了无情道的剑修，唯一的一点温情只留给了族人。但也就是那么一点点，再多的，也是没了。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冷漠、强大、自傲，没有丝毫阻碍的就升到了大乘期，甚至就快飞升了。

大概是天道都看不惯他如此顺利，他的关卡姗姗来迟，虽然来的迟，却极其的凶猛和不可理喻。那就是谷红菁。

谷红菁不是他这样的天才，她只是一个弱小的修士，拼了命的也只修炼到了金丹境。但她从来没有因此而沮丧，她活的真诚又幸福，从来不埋怨上苍对她的不公。

宗伯轩在一次历练之中认识了谷红菁，并且迅速的与她一起坠入了爱河。宗伯轩不是什么那等看不起弱小之人，也不是那等会用世俗的眼光看待别人的人。

他根本不会在乎谷红菁的出生、谷红菁的天赋，他唯一无法跨过去的，是自己的无情道。

“我修炼的是无情道，最忌讳的，就是有情了。”宗伯轩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懊恼之色，想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了谷红菁做到这个地步，肯定是不会后悔爱上她了。

宗伯轩没有办法舍弃自己的大道，谷红菁也不忍他为了自己这么个金丹境的弱小修士，就放弃了那样光明的未来。她咬咬牙，离开了宗伯轩。宗伯轩知道她的离开，却没有阻止，他的境界已成，随时都可以飞升了。

忘记她吧。宗伯轩对自己说。

然后，异变突生。曾经与他结下仇的管延龙劫持了谷红菁，逼迫宗伯轩，谷红菁怕他真的为她做傻事干脆自杀了。

宗伯轩找到秘法保住了谷红菁的灵魂，与管延龙在这长眠山的山顶上决一死战，并且杀了他。

“然后你就搞了这么一个幻境？！”老黑瞪大了眼睛，觉得这世间的情情爱爱果然不是他所能懂的。

“我还是太懦弱了，要是我当年斩落了自己的无情道，从头开始修炼，也不会落到这一步。”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懊恼的神情。

“你说什么呢，你那时都多少岁了，斩落到金丹境，不就直接陨落了吗？”老黑摆摆手，觉得这个宗伯轩脑子不太行，思考了十几万年居然之思考出这么点东西出来。

南秋凝暗地里掐了一把老黑，然后安慰已经呆愣住的宗伯轩：“不会的，你到时候服用长生丹，还能坚持五十五年。”

“这样吗？”宗伯轩一脸疑惑。

“是啊。”南秋凝在暗中又掐了一把老黑，看看你，让你多嘴，害得人家都被你带的跑题了。

“算了，反正这些事情也都只是我的妄想了。那个管延龙是幻境道，我利用了他的灵魂制作出了这个幻境。”宗伯轩恢复了原本的淡然模样，继续将话题拉回来。

“这里的生气、能源的来源也是依靠管延龙提供的吗？”南秋凝问他。

宗伯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无声的笑了笑，面上略有嘲讽之意，但这不是对着南秋凝的，是对他自己的。

“怎么同是剑修，你就比我聪明这么多呢。要是你是我，定然不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吧。”宗伯轩感慨一声，老黑刚刚开口，就被南秋凝掐的憋了回去。

老黑原本想说，南秋凝怎么会是你，她又不和女的谈恋爱。

“是啊，原本是他提供的，但是现在时间过去的太久了，要是继续由他提供的话，恐怕这个幻境都撑不下去了。所以部分是由我，还有外面那个世界的灵气。”宗伯轩给他们解释。

“至于我为什么要拉人进来，”宗伯轩面上很淡漠，“只是觉得幻境制造出来的人太过于循规蹈矩了，果然还是需要些真人。”

“你不是也很明白吗？幻境都是假的。”南秋凝平静的叙述着。

宗伯轩一愣，然后嘴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你果然很聪明。”

“可是是假的又怎么样呢？我能和她在一起，能弥补她，这就足够了。”宗伯轩攥紧了拳头。

“但是事实上，你不仅没有弥补她，你还是害了她，”南秋凝掀了掀眼皮，“她原本可以重入轮回，开始新的人生。但是因为你的一已私利，不让她离开，将她的灵魂锁在了这里，永远也出不去，甚至还要陪着你魂飞魄散。”

老黑一把抓住了南秋凝的胳膊，差点给她跪下了：祖宗，你别说了。就算是要说，也说的有艺术性一点，委婉一点啊，你没看到面前这人的脸色有多差吗？再这样下去，他们莫不是要挂在这里了？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是在害她。当年若不是你，她也不会死，如今要不是你，她也不会魂飞魄散。你的确是无情道，无情无义。”南秋凝将茶杯放下了，语气冰冷。

“你懂什么！”宗伯轩忽然站了起来，茶杯和茶水洒落了一地，就是桌子也没幸免于难，跟着一起翻了。

南秋凝没有说话，而那扇紧闭着的门也打开了，里面的谷红菁揉着惺忪的眼睛出来了：“夫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宗伯轩像是迷路了的孩子，他急急忙忙的跑到谷红菁的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哎？”谷红菁不明所以。

“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宗伯轩抱着她，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的力气大的几乎要把手无缚鸡之力的谷红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了。

谷红菁怔愣了一下，然后温柔的回抱住了他：“我知道啊，夫君，我也爱你啊。”她不顾疼痛，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他。

“嗯、嗯。”宗伯轩终于冷静了一点，他抱着谷红菁久久不再出声。

“无情道，”南秋凝又不怕死的开口了，“并不是真的让你无情，你自己在大道上领悟的浅显，修炼不够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因为你的粗浅的对大道的理解，坑害那么多无辜的人，还包括你的爱人。”

“你不是蠢人，你根本就是恶人。”南秋凝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然后一把抓住了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的老黑，两个人在宗伯轩攻击过来的瞬间，及时的离开了幻境。

“嗷呜？”小狐狸担心的看着慢慢坐起身的南秋凝和老黑。

“没事。”南秋凝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还好她跑的及时，这宗伯轩还真挺厉害的，差点就被他伤了识海。

“你、你怎么突然就出来了？”老黑震惊。

“留下来被他杀了吗？”南秋凝撇撇嘴。

老黑：“……不是，你还知道啊，你知道，你干嘛还要激怒他啊。”老黑瞪圆了眼睛，不明白南秋凝的脑回路。

……真难道就是聪明人和笨人之间的差距吗？

不。老黑握拳，他可不是什么蠢人。

“我们去找吧。”南秋凝扫了一圈周围。

“找什么？”老黑奇怪。

“管延龙和宗伯轩的尸体。”南秋凝鄙视的看了一眼老黑，听了那么多，还抓不到重点吗？

“我现在激怒了他，总该会出现点奇怪的波动的，我们找起来，应该方便许多。”南秋凝长呼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