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忙碌碌中倏然而逝,顾怀瑜却头一次觉得时光过得如此漫长。
所有事情看似已经尘埃落定,但符家尚有余孽未清,肃清牵涉进谋反一案的官员、世家之后,朝堂上的权力更迭还得需要好些日子才能稳定,加之宋时瑾身世揭晓还有诸多未尽事宜,自那日后,她已经有段时间未曾见到他了。
不过还好有莫缨与瞿轶几人日日雷打不动地前来汇报他的行程,倒也算不上太过难熬,只是有些想他罢了。
可是也因如此,每日刻意来结交顾怀瑜的拜帖多得差点跑断了门房的腿,顾怀瑜不大乐意见,但架不住府中有个脑子不清醒的林修睿。
登门之后那些个夫人小姐或是巧言讨好,或是语带艳羡,言语间不乏还有悄悄替自己女儿盘算的,毕竟三年之久,约莫是个男子都不大愿意守着。
如今宋时瑾已入了玉牒,恢复了大皇子身份,明眼人都能瞧得出,皇上对他的不一样。正妃之位虽被顾怀瑜占了,可还有侧妃的位置在,一个个眼热的不得了,眉目间的算计瞎子也能瞧得出来。
不堪其扰之下顾怀瑜索性派人暗中将林修睿打了一顿,又借着林织窈的婚事推了应酬,暂且躲到了二房,这才算清净下来。
烈日灼阳下的盛京如同放置在沸水上的蒸笼,既闷又燥。
这种天气持续了小半月,终于被昨夜一场大雨浇灭,院子里蔫了几日的草树又恢复了生机,挂在苍翠叶尖的雨珠子颤了颤,砸进潮湿的泥地里。
起了个大早的顾怀瑜正陪着林织窈挑选着婚服的样式,先前因着张氏的死耽搁下来不少,陈林两家商议过后,最终将婚期挪到了九月末,准备宴席与发帖子都需要不少时间,府中为此忙忙碌碌不可开交。
“嫂嫂,我觉得这两个都不错,你喜欢哪个一点?”陈欣澜伸手抚摸着料子上绣着的金丝花样,高兴得鬓间挂着的步摇都晃晃荡荡。
临出门前,王氏还拉着她嘱托过,要她好好与顾怀瑜拉近关系,最好是能让顾怀瑜去给她说说好话,可陈欣澜却不愿意做那种事,翻了个白眼后就将王氏的嘱托丢到了脑后,专心替未来嫂嫂挑选着料子。
她与她哥性子相似,所以也与林织窈合得来,最不耐的就是做个高门怨妇。
林织窈睨了她一眼,难得生出些女儿家的娇羞,双颊薄红:“胡喊什么呢,当心传出去被人笑话。”
陈欣澜捏起正红的料子挡着自己半张脸,盈盈笑道:“笑话什么,反正已经定下迟早都得是,我提前几日叫着也没什么不妥。”
林织窈啐了一口之后,将头扭到了一边,也不再出言反驳。
顾怀瑜一手托着下巴,双眼含笑扫过林织窈,揶揄道:“唉,也不知是谁前些日子还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如今瞧着,倒是甘之如饴。”
自从定下婚事之后,两家往来便多了些,因着两人都是倔性子,江氏与王氏明里暗里的替二人张罗了不少见面的场合。林织窈是个直接的,心里有什么话也装不住,倒也因此听得了陈渊几分真心之言,这么一来二去,越聊越是合拍,谈着谈着竟看对了眼。
林织窈笑着轻挠了她一把,挑了挑眉反击道:“可不就是跟你学的。”
顾怀瑜一噎,陈欣澜在一旁倒是笑的花枝乱颤。
“二婶可是交代了,若今日不好好选便不给我吃午膳了,你可行行好吧。”顾怀瑜故作哀求。
林织窈清了清嗓子:“如此,我便准了。”胡闹了一通之后,她才将婚服样式定下,交给绣娘赶在中秋之前做出来。
看着丫鬟将样衣收走,顾怀瑜面上虽是笑着心里却有些忧虑。
眼瞧着离他们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同样也意味着天灾将来,虽然临州那边已经让人做好了准备,可总归还是有人逃不掉。
“在想什么?”林织窈挪到顾怀瑜旁边,支着下巴揶揄道:“难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是啊,我这都好几十个秋了。”可能调侃多了,顾怀瑜脸皮也厚了,面不改色说完后才低声解释道:“我在想前两日临州传出的那事呢。”
陈欣澜闻言,抿了一口桃花酪,神秘兮兮凑了过来:“我也听说了,外头传得可神乎了,说什么先是临州天象异常,朗朗晴空之下忽现龙蟠虎踞,栩栩如生,引得好些人去看,后来随着天地间一声巨响传来,云消雾散,紧接着便有谣言传出,说这是不详之兆。”
林织窈点了点头:“何止,京中现下已经传遍了,皇上听闻消息之后,恐是有人生事,下诏彻查。钦差莅临当日,忽然从天上掉下一经幡状的东西,上面写着什么……”想了想,她才接着道:“总归是警醒世人,九月末临州将逢大灾,地动山摇,勿困于室。”
“你们说这会是真的吗?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陈欣澜低声问道。
顾怀瑜“嗯”了一声,淡淡道:“或许吧,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出去躲躲,过了九月无事发生也没什么损失。”
在安排好人以后,林修言亲自去了一趟临州监督,以确保计划不出纰漏。那些所谓的龙蟠虎踞,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至于巨响声,她也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
不过若是能因此多救下一些人,倒不枉费他们费这么大功夫。
“也是,临州现在虽然有好些人不信,但还是有部分人已经准备着在那天举家出城。”林织窈叹了一声,随后转了话题。
半日的时间这么闲聊着也就过了,陈欣澜告辞之后,顾怀瑜也回了荣昌王府。
思来想去终究是心绪难宁,索性唤来红玉备好笔墨照着往常惯例,开始练字。
一手簪花小楷她已经写的很是漂亮了,可今日却总觉得写出来的东西不是那么回事,心不在焉地胡乱涂写两笔,摇了摇头之后将笔搁到笔枕上,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身后忽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顾怀瑜回头一瞧,却是宋时瑾站在书架处,眼尾微挑,眸中似氤氲着细碎的光。他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阔别的想念,就那么认真的看着她。
侧首间,鬓上的白玉垂珠步摇微微晃荡,每一下都似扫在了自己心上。
“你回来了。”顾怀瑜惊喜出声,也没察觉到话有什么不妥。
宋时瑾“嗯”了声,低声道:“回来了。”说着便缓步走到她身边,而后垂眸看了一眼她方才所书,唇间忽然荡开一抹难以掩去的笑意:“写的什么?”
明知故问!顾怀瑜稍作慌乱,一把将宣纸扯下,紧张道:“我胡乱写的,别看。”
“我瞧着还缺点什么。”说完,宋时瑾便退至她身后,长臂一挽将她圈在怀里,把她搁置在旁的羊毫笔塞到手中,用手握住她的,像是要手把手与她写字。
沉沉的呼吸仿佛带着钩子,低吟于耳,拂痒于心。背后略高于自己的温度传来,顾怀瑜紧张地手有些发抖,被他带着一笔一划,复又往她方才写的那张纸上添了一个名字,这次是她自己的,并排于宋时瑾三个字旁。
“如此甚好。”宋时瑾低声笑着,侧头吻了吻她的耳垂。。
顾怀瑜耳根处一痒,似被烫到般将笔丢下,笔杆在桌上弹了弹,落在地上跌出大片墨渍,想要旋身而出,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腕,身子一转后背已经贴到了书架。
宋时瑾将人圈在臂膀里,低叹一声:“这几日我要去荆州一趟,会赶在你及笄之前回来。”
顾怀瑜怔住,连撑着他胸口的手都忘了收回:“是为了符敬远二人的事吗?”
宋时瑾俯身下来,薄唇就停留在她唇角,敛声道:“你放心,不会有危险。倒是留你在京中我不怎么放心。”
顾怀瑜心中微动,手至心口滑落他腰间,紧了紧之后才道:“别担心,我能保护好我自己,你什么时候走?”
“今日。”宋时瑾稍稍松手,在顾怀瑜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最后一点微末的距离消失。
铺天盖地的吻落在唇上,顾怀瑜仰着头,脖子有些发酸,低低地喘息声被他悉数吞下,她背抵着书架无路可逃,舌根酸麻,直至脚底发软。
宋时瑾还是无法饕足,手依旧箍着她纤细的腰,往自己怀里收紧的同时将人用力往上一提。
顾怀瑜的惊呼声还未出口,猫似的低吟半截,唇舌辗转间,已经坐到了桌案上。而宋时瑾不知何时分开了她的膝盖,站在双腿间,托住她的后脑勺,舌尖勾画着她的唇形。
比想象中更为柔软,清甜。
门外候着的绿枝听到响动,低声询问:“小姐,您没事吧?”
里头久久没有回应传来,只能隐约听到些许急促的呼吸,绿枝心下一凛,想要去推门之时,莫缨忽然从房梁上倒吊下来,伸手拦住她。
“别去。”
绿枝瞬间明白过来,然后傻愣地点了点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