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答应一声,就困的打了呵欠。张居龄不说,她也能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张居思的好事将近,张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潘家是清流门第,名望又好……尤其是王氏,恨不得昭告天下人知道,女孩儿嫁了个好人家。白天一有空闲,就让她和宁氏陪着给张居思选被褥的被面,衣服的料子,各种家具等。
这般的重视,几乎是全家总动员了,下了衙门的张居龄自然也躲不过。
“晗儿,怎地还没有睡?”
张居龄从净房出来,就看到顾晗睁着眼睛看他。
“等你。”
顾晗笑盈盈地开口:“夫君……”话才出口,她就双手捂住了肚子,神色十分奇怪。
“晗儿!”
张居龄以为出了意外,忙大步奔去了妻子身边:“你怎么了?”
顾晗的表情带着欣喜,拉着张居龄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是孩子,他在踢我……”
张居龄也感受到了。小小的孩子,脚劲还挺大,隔着妻子的肚皮,他都觉得手心被踹的顶了一下。
“乖一点。”
张居龄低声道:“你母亲怀孕辛苦,要多体谅着。”
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眉目如画,谆谆告诫的模样迷住了顾晗的心神。
她笑着说:“这孩子要是出生了,长得像你就好……”张居龄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丰神俊朗,秀致如玉。
张居龄探头啄了下妻子的红唇,问她:“为什么?”翻身上床,躺在了她身边。
“以后就不用担心娶媳妇的事了。”
顾晗说的理直气壮。
张居龄却被逗笑了:“他至少要等到十六岁才能成婚,还有十几年呢,你做人家母亲的,未免打算的太早了些。”
“你不懂。”
顾晗煞有其事地:“孩子一落地,见风就长,可快了。”她常听宁氏说春哥儿,深以为然。
张居龄瞧她杏眸圆溜溜的,只觉得可爱,宠溺道:“……你喜欢孩子,我们就多生几个。”
顾晗的小脸都羞红了,却坚定地“嗯”了一声。一个孩子总是太孤单了,连个玩伴都没有。多生几个才好呢,家里也热闹。
更鼓响了几声,亥时到了。
张居龄伸手拿起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锦被盖在顾晗身上,“乖,夜/色深了,睡吧。”
顾晗闭了眼,不由得往张居龄的怀里偎了偎。
巧玲在外间值夜,听着西次间没有了声响,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熄灭了点燃的蜡烛。
后半夜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织成了如帘子一般的雨幕。大地上万物都进入了梦乡。
而宛平杨家,此时却忙的人仰马翻。
杨思远高烧不退,整个人都有些魔怔了,浑身上下像火烤一样,热的惊人。他自己却冷的直打哆嗦。
宋严更是连夜赶了过来,把脉熬药,一通忙碌下来,被杨若请去了外间问话。
“宋大夫,我父亲的病症可要紧?”
宋严捋了捋胡须,“很难说。”
“令尊大人能顺利熬过今晚,烧退下去,就无碍了……”宋严顿了顿,又说:“恕老夫直言……”他眉头皱着,像是有什么不得已。
“你直说。”
杨若的剑眉微皱。
“冷热病的特征就是间歇性发作寒战、高热,时日一久,人的精神也会跟着衰败……耗费心神的事情更是忌讳,每日里只能好好保养。老夫见过几人得过此病,并没有相对应的好药。开的也只是使其发汗,缓解一二的药物。”
杨若桃花眸的寒意一闪而过,拱手谢过宋严。
“此病传染,你们伺候病人时要多加注意。”宋严叮嘱道:“要多用胰子洗手,勤换衣衫。”
杨若一一应“是”,让德顺送了宋大夫回去。
杨思远是天微微亮时才发汗,盖在他身上的两双被子都被汗水浸透了,用手一抓,都能往下滴水。人倒是精神些了,杨夫人服侍他喝了一碗燕窝粥,又去净房洗了热水澡才躺下休息。
杨若守了一夜,眼神里都有血丝。他等父亲睡下了,安慰了母亲一会,坐马车去了衙门。
秋雨连绵,偶尔有雷声响过,雨势就会大一些。
顾晗吃过早膳,又被王氏屋里的丫头请去了桂花苑。她一进屋,就看见宁氏、张居思都在。
“母亲安好。”
顾晗屈身行礼。
王氏看了眼她的肚子,摆了摆手:“你月份大了,以后行礼的事就免了……”
“多谢母亲体恤。”
顾晗笑了笑,紧挨着宁氏坐下。
张居思拉着王氏的手撒了一会娇,抬头就看到巧玲的发髻上戴的碧绿簪子,中间的部分用金子包了一圈,刚好接上断裂的接口,上面雕刻着和簪子花纹一样的桃花纹。
她抿了抿唇:“一个奴婢,打扮的太花枝招展了吧。”她戴的正是外祖母送给自己的簪子。
巧玲一愣,随即跪在了地上。
顾晗顺着张居思的目光看,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丫头们不好,再调/教就是了……四妹妹千金之躯,不必为了一点小事挂怀于心。”
“三嫂嫂口/舌了得,妹妹今日总算又领教了。我只说一句话,你后面就跟了十句八句地应付……”张居思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三嫂嫂是个慈悲人,管/教丫头心软也是有的。要不这样,你让巧玲姑娘跟着我几日,她看着就是个聪明人,想必略略指点就能通透。”
巧玲“砰砰”地磕头:“奴婢粗手粗脚的,惹得四小姐不开心才是罪过……”她要是去了四小姐房里,以她和自己的过节,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折麽!身上的服饰和府里寻常的大丫头没有什么区别,不还是被挑了毛病。
王氏转头交待小丫头去切时令的瓜果送过来,像是没有听到女孩儿和顾晗的说话。又或者,听到了也不想管。
张居思的嘴角微微翘起,笑着说:“就是因为你粗手粗脚的,才要好好地学些本事。不然,怎么伺候好主子呢。”
“奴婢……”
巧玲还要再说话,顾晗抢在了前头,“我的丫头,哪能让四妹妹费心呢……你亲事在即,许多事情忙都忙不过来。”她亲事二字咬的特别重,又说道:“要是为着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耽误了四妹妹什么……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三嫂嫂客气了,我再忙,教一个丫头学规矩的空档还是有的。”
张居思神神在在的,看母亲不言语,知道是默许的。她的胆子就更大了,“三嫂嫂这样,是对妹妹有什么看法吗?”
顾晗抬眼看她,语气变淡了:“倒不是我有意劝阻……我嫁到张家,你就是我名符其实的小姑子。俗话说:‘缝衣少不了线连针,家和离不开姑嫂亲。’四妹妹如今都要伸手管我屋里的人了……如果被外人知晓了,不知道如何传呢。我已经嫁人了,是不在乎这些的。但四妹妹不一样,你还是闺阁女儿,名声总是更重要些。”
“你……”
张居思瞪着顾晗,却被反驳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丫头端着切好的苹果进来了。王氏笑着让顾晗:“老三媳妇,你怀着孩子呢,多吃些,对孩子有好处。”
顾晗捏了一块,咬了一口,咀嚼后咽下去,称赞道:“又脆又甜,果然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待会儿母亲让丫头去给你送些。”王氏说道:“苹果是你们远在荆州的伯父们托人捎过来的,好几筐呢。到府里两天了,本来想着给你们分下去呢,思姐儿的事一忙,我就忘了。”
宁氏笑着插嘴:“春哥儿就喜欢吃苹果,他一瞧见,指定乐的不得了。”四妹妹和三弟妹打太极,她说什么话都不合适,只能假装自己听不见。
王氏连说了几个好,才不经意地看向跪着的巧玲:“好好的跪着做什么,站起来说话。”她看向女孩儿:“丫头们也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她既然不愿意,这事就算了。”女孩儿的亲事最重要,还没有嫁人呢,可不能传出刻薄嫂子的名声。
巧玲给王氏磕了头,才起身站到顾晗的身后。
张居思心里憋着气,咬着牙不吭声。
王氏吃了一牙苹果,拿出锦帕擦了擦手,说道:“思姐儿陪嫁的家俱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有床榻、拔步床、春凳、梳妆台、红厨朱漆大柜等。你们想想,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人在事中迷,别到时候漏了,被别人看笑话。”
宁氏想了想,补充道:“子孙桶不能忘。”
“是了。”
王氏拍了下小几,“还真就忘了这个。”她催喜儿拿纸笔过来,自己亲自记下。
“提盒、樟木箱的也得带上。”
宁氏笑道:“基本上全乎了。”
顾晗专注地吃苹果,时不时地附和一声。
又坐了一会,顾晗瞧着没什么事了,就和王氏告辞回去。她防着雨天路滑,都选的近道,一路走的都是转角游廊。到秋阑阁角门处时,不料想张居思正站在门前等她了。
“三嫂嫂。”
张居思屈身行礼,看了眼巧玲:“她头上戴的簪子是我外祖母的物件,一个丫头,也不怕折了寿数。我今儿等着你,就是要告知她一声,以后不该带的别带。”
顾晗笑起来:“四妹妹莫不是记性不好,这簪子是我花五百两纹银买的,银货两讫的事,你当日也没有说不要五百两纹银非要簪子……即成了我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吧。”收了钱还想做簪子的主,张居思的脸还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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