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平一路沉默的将秦青跟林娜送到公馆门口,完全没有之前的体贴与周到。
秦青微微有些不满道:"修平,你小舅舅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留学生么?怎么思想这么守旧?他不理解你就算了,凭什么还打击你。"
陈修平有些疲惫的劝道:"秦青,你别生气,最近小舅舅回来,咱们暂时还是别见了。"
他也不喜欢小舅舅,可是他更搞不过小舅舅。若是莽莽撞撞的跟小舅舅硬碰硬,只怕他会死的很难看。
想到过往的经历,陈修平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并催促道,"你们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秦青气个半死,林娜则急道,"修平,远安已经失联很久了,你必须得帮我找找他,我怕他会出意外。"
陈修平并不是很想管这件事情,可是他见林娜哭的可怜,只能无奈道:"林娜,你别急,我这就安排几个人去找远安。"
林娜倒是想求陈修平亲自去找的,可见他面上有些不耐烦,只能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转而闷声道了谢。
林娜是哭着回家的,秦青也一路阴沉着脸,至于陈修平,在自己家还跟做贼似的,弯腰弓背,轻手轻脚。
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客厅瞬间变的明亮起来,陈修平抬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小舅舅正坐在沙发上,面色淡淡的看着自己。
他咽了口唾沫,讪讪道,“小舅舅,你还没睡啊?"
葛宇轩嗯了声,"我刚回国没多久,还没个落脚处,你南京路上的房子就借给我办公吧。"
"原来是这件事情啊,不就是一个房子么,给小舅舅就是了。不过小舅舅,你准备做什么生意?"陈修平偷偷呼了口气,而后好奇道。
他这个小舅舅去国外学了两年经济学,怕是越发厉害了。
哎,既生瑜何生亮!
"日后你就知道了,对了,南京路上的房子我急用,若是有人住,你尽快清理出来。"说完这话,葛宇轩转身就上了楼。
陈修平看着他无情的背影,一拍脑门,哎呦呦,那房子不正是远安现住的么?
这,这,这他哪好意思将远安赶走!不过,他更不敢不借给小舅舅。他今日若是不借,明日那房子估计就是小舅舅的了,到时候远安那边更没脸。
陈修平巴拉巴拉头发,闷闷的回屋休息,心里头还嘟囔着父亲偏心,每每都是站在小舅舅那边云云。
暂且不说陈修平如何郁闷,只说陈修仪那边,都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还是被其母葛宇萍给拉了起来,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
葛宇萍坐在女儿床侧的沙发上,见她脑袋上的头发比男子还短,就觉得眼睛辣的疼,心肝气的疼,只能微微侧着身子,不去看她的头发,来个眼不见为净。
"修仪,你小舅舅喜欢的女子是哪家千金?长的如何?性子如何?"葛宇萍为这个弟弟真是操碎了心,偏这个弟弟从小主意正,谁的话也不听,就说他当初去英国留学,她想着给他娶个妻子,也能跟着一道照顾他,偏他死活不应,拎着箱子自己就偷摸摸走掉了。
如今好不容易把这臭小子给盼回来,她也不敢太过管束他,只能拉着唯一知情的女儿细细盘问。
"妈,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楚楚姐。她不仅仅生的好,性子好,脑袋瓜子也聪明,还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日语。"陈修仪不停的夸赞着,竟是连一句不好的话也没有。
葛宇萍神色淡淡,微微有些挑剔道,"我还没听说上海有哪家千金叫张楚的,你可知道她老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谁?对了,还有你们那个化妆品厂,趁早关了得了,我们葛家的女人可不作兴抛头露面的挣钱,只要照顾好孩子跟当家男人就行。"
陈修仪听葛宇萍这般说,顿时敛去了脸上激动的表情,她也冷淡道:"妈又不是小舅舅,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再者说了,楚楚姐也不一定看的上小舅舅,她有财有貌,没必要嫁人受气。"
葛家是厉害,可楚楚姐也不弱,按照她妈的思想,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葛宇萍气的身体一转,对着陈修仪道,"我看你就是被人给带坏了,好好的大家小姐不做,非弄的男不男女不女,我看你以后有什么好下场。"说完这话,她甩着帕子就走了,等回到房间仍不解气,拉着陪嫁妈妈好一通念叨,不外乎死丫头分不清好歹,专气她这个当妈的,再比如她出门交际,因为这个死丫头又丢了多少丑云云,终归她这个当娘的一片好心,死丫头不晓得领情不说,还气她。
葛宇萍气个半死,陈修仪反倒平静的很。自从选好了奋斗的目标,她早就不在乎别人的流言蜚语了。
她妈不理解她,她也不懂她妈,这样想想,也挺好的,以后互不干扰就行了。
次日一早,葛宇轩跟陈修仪用过早饭就去了化妆品厂,葛宇萍好奇那位叫张楚的女子,死压着陈修平跟他们一道出门看看。
再次见到张楚,陈修平并没有认出她来,纵然眼前的人瞧着眼熟,名字也耳熟,他还是没敢把眼前的女子跟友人的妻子联想在一块儿。
毕竟陈远安的妻子是旧派人家的小姐,穿着襦裙梳着发髻,说话温吞且势力,而眼前这位小姐,标准的女学生打扮,说话爽朗,为人干练,笑容也干净。
看来是同名不同人。
至于张楚,她一眼就认出了陈修平这个冤大头,她也是昨日才知道葛宇轩跟陈家的关系,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这世界真小,而缘分亦着实奇妙。
"陈大公子,好久不见。"张楚并没有隐瞒身份的想法,葛宇轩亦没有。
原身虽是陈远安的妻子,但两人早已离婚,日后婚假各不相干。
陈修平一愣,呆呆的看着张楚,纳闷道,"在下跟张楚小姐认识?"
"陈公子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几个月前,你才帮着陈远安把我扫地出门,这会儿就忘了?"张楚面色并不好,纵然知道陈修生跟葛宇轩的关系,她也没能扯出一张笑脸来。
这话一出,陈修仪跟陈修平都愣住了,尤其是陈修平,他更是惊慌失措,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条件反射的看了一眼葛宇轩,而后磕磕绊绊道,"你,你,你,你是那个张楚?"
就是打死陈修平他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场合,以这种身份,跟张楚再次相见。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掺和远安家的事情。
陈修仪见她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忙道,"哥,你怎么了?你跟楚楚姐认识?"
陈修平怎么也没想到此张楚就是彼张楚,最关键的是,小舅舅还看上了她。
我天呀,这真是一段孽缘。
"修仪,我就是报纸上的那位张楚。"张楚淡淡道。
说到报纸,陈修仪顿时明白了,她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陈修平,暗道,世界真小,竟然又碰到一块儿来了。
陈修平悄悄看了几眼张楚,见她眼神冷凝,表情平淡,他的心就跟做了亏心事似的,打起鼓来,自我调节了好久,方才慌慌道,"小舅母,你跟陈远安的事情可不能怪我,我可是掏了钱的。"
关于这件事情,陈修平真觉得自己冤死了,又不是他要陈远安离婚的,怎么如今好像是他的错似的。
张楚自然知道此事与陈修平无关,只是陈远安狗仗人势,他这个狗主子被人迁怒也是应该的。
陈修仪鄙夷的看了一眼亲哥哥,她本就对登报离婚有诸多意见,如今知晓他还跟陈远安一道欺负过楚楚姐,就更看不上眼了。
他哥有没有才华暂且不说,反正眼睛是挺瞎的。
淑宁姐虽然是旧派人家的千金,可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文盲,她不过是性子文静,不爱表现自己罢了,前几日她还听说,淑宁姐去法国留学了。
陈修平见众人不搭理他,不得已又补充道,"小舅舅,远安那件事情真的与我无关,他要离婚,我哪拦的住啊。再者说了,小舅母也没吃亏。"
他倒是聪明的左一声右一声的喊着小舅母,殊不知葛宇轩比张楚还要厌恶他。
"好了,你既然准备走文人的路子,下次做事之前得好好动动脑子,听说你还算新派人物的标杆,既如此,给我做好表率作用。"葛宇轩冷声道。
"小舅舅,我真的就是离个婚,哪个晓得会有那么多事儿,昨个皇帝还离婚了呢。这年代,离婚又不是什么大事,小舅母再找个春天,不是更好么。"仔细想想,小舅母若是没离婚,可没他小舅舅什么事。
按理,他小舅舅还该谢谢他。
张楚懒的跟这种人废话,直接将陈修仪做的调查日记跟见闻扔给他看,并道,"若有一日,你的文章真的能发人深省,改变大众固有的观念,才能称的上是一位真正的文人。"
说完这话,张楚直接拉着葛宇轩去车间干活,至于陈修仪,她也忙的很,还要去郊区做思想动员活动呢,可没功夫跟陈修平在这边闲扯。
一时间,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个呆愣愣的陈修平,偏他既不想跟妹妹一道瞎跑瞎忙,也不敢进车间看葛宇轩跟张楚干活,忍了忍,只能坐在椅子上看陈修仪的日记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