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下,众人自是经历许多波折,张念一脸复杂的看着亲姐张楚将一个又一个蒙面刺客药倒,沉默许久后,他认真严肃道:“姐,你这些药粉都是哪里来的?咱们不过是南下做生意,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追踪刺杀我们?”
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哪能配的上这样高规格的刺杀行动?
张楚处理好事情之后,先是替林月把了脉,见她心跳均匀,呼吸正常,笑赞道:“月月倒是胆大。”
林月大大咧咧的笑道:“有楚楚姐跟张大哥,我啥都不怕。”
张念把林月揽在怀里,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张楚,大有一副张楚不交代清楚,他就不罢休的架势。
张楚本也没打算瞒着,她将黄夫人的身份告诉了两人,末了还道:“如今我替黄夫人办事,自然会受到牵连。不过弟弟放心,这些刺杀都在计划之中,等咱们到了闽南,一切都会好的。”
张念急道:“姐,你好端端的掺和到这里面去干嘛?咱们小门小户,就跟只蚂蚁似的,哪有能耐替黄夫人抵抗敌对势力。不成,这个船,咱们不能上。咱们还是回苏城,去过咱们的安稳日子。”
“弟弟,若有军乱,苏城也不会安全。反倒是闽南,将精兵多,能护住你们周全。你放心,姐姐会保护好你们的。”
“那你呢?姐,黄夫人为何要找你做事?你替他们做什么?”张念紧咬着牙关问道。
今时今日,他方才后知后觉,姐姐并不是他印象中的柔弱女子。
他的姐姐,不输男儿,有勇也有谋。
可是姐姐再厉害,他还是担心受怕,他不想姐姐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弟弟,你没发觉嘛,姐姐于医术一道颇有些天分。”张楚一把抓住张念的胳膊,在他身上快速的点了两下,张念瞬间全身发麻,动弹不得。
“姐姐,你跟谁学的?太厉害了!”张念眼光瞬间变亮,语气也轻快起来。
张楚倒没想到张念竟然如此好打发,随便扯了个记忆中早已离世的老乞丐搪塞过去,听的张念嗷嗷嚎叫道:“姐,这样的好事,我怎么就遇不到呀?”
“谁让你小时候偷懒,不爱放牛呢?”
“嗷嗷嗷,早知这样,我能把全村的牛都给放了,姐,你能教教我吗?”
姐姐这般强悍,难怪黄夫人要拉拢她了。
“成,我先教你认穴道。”张念想学,张楚就教,至于偶尔冒出来的黑衣人,正好给张念练手。等众人到了闽南,张念已经能以一当三了,人黑了,却也强壮了,最主要的是浑身气势,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一到闽南,张家人就入住了安王府,而安王府内并不平静,里里外外都乱成了一锅粥。
黄夫人每日以泪洗面,在安王床前痛哭,整个闽南之地,皆知安王中了剧毒,时日无多,再加上每日里出出进进的大夫,更是让人深信不疑。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没几日,朝廷内部也得到了消息,皇帝派了最好的太医过来为儿子治病,却害的太医差点死在半道上。
皇帝大怒,派人彻查安王中毒一事,整个朝廷内部亦掀起了惊涛骇浪,而闽南的安王,反倒能远离风波,安闲度日。
当然,这些自然都是假象,安王此人心思深沉,耳目众多,他虽不在朝堂,却将朝堂搅和的翻天地覆。
等到张念的长子出生,京城总算乱了起来,几位皇子兵戎相见,死的死,残的残,就是几岁的小皇子也未能幸免。
到最后,竟是中毒在身的安王还好好的活着。
皇帝派了数位太医南下为安王诊治,知晓他身子康复,不由老怀安慰,当即封安王为太子并让他携带家眷入京都。
安王最终顺利登基,封张念为皇商,至于张楚,他竟起了将她纳入后宫的想法。
黄夫人,如今的正宫皇后知道了,连忙劝道:“皇上,楚楚妹妹已有意中人,怕是不便入后宫。再者,她貌丑无颜,岂不是惊扰圣安。”
“貌丑无颜?皇后娘娘真当朕眼瞎心傻不成?那不过是楚楚的权宜之计,以护自身罢了。再者,纵然楚楚貌丑,可朕也不是只观样貌的肤浅之人。”
“可是皇上,我只怕楚楚妹妹不会同意。”与张楚相交多年,皇后娘娘岂能不知她的为人,也许当年有过防备,可如今,她再也不会怀疑她。
皇上一愣,可仍旧不死心的出宫寻人,没想到却只得到一封书信,信中写的没有情爱,只有当年谈好的要求。
当年皇上招揽张楚,曾答应她一个条件,而此时,张楚提出了条件。
最妙的是,她不仅提出条件,还将缘由好处都一一列举出来,此外还有诸多调查数据为论证,就算是朝堂上的老学究怕是也无法反驳。
正如楚楚所言,万民乃国之根本,无人哪有家?无家哪有国?天下本是女少男多,若再限制寡妇再嫁,人口越来越少,赋税则是越收越低。
新帝登基第一年,下旨寡妇再嫁,同时还表明,家有孕妻者,当年少收一份人头税。
因为守寡一事与税赋挂钩,好些被逼守寡的女子总算迎来了新的春天。
当然,这其中亦有感情好,不愿意再嫁的,于他们而言,日子并没有多少改变。
张楚做的,不过是为所有女子多增加一个选项罢了。嫁与不嫁,自该女子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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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第二年,淮中大旱,好些百姓不得不远离家乡,四处逃荒,而这其中,亦有张林两大家族。
他们一路逃至京都,途中族人死了许多,也走散大半,待到了京都门口,只有几房主力尚存。生死面前,以往的恩怨也算不得什么了,张族长与林族长两方联合,才不至于被其他的匪类流民给欺负了去。
待到了京都,张族长与林族长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至于两家的恩仇,随着贞节牌坊的倒塌与许刁两位老太太的逝去,也已尘归尘土归土。
“也不知那三个孩子,如今如何?”张族长无精打采道。长途的奔波让他只剩疲惫,大概是看透了生死,反倒想念起离家的孩子了。
张楚等人离家之时,曾用别人的名字办了假的户籍,此后也一直用着假的身份跟名字,故而,纵然此时的张念有了些许名声,张家那边也不知道有名的茶商竟然是当初私奔的臭小子。
两家人窝在城门口排队领着稀粥喝,喝着喝着,就有人道,“若是钰儿还在,就好了。”
林族长抹了抹泪,伤感道:“以往只以为当官好,如今我算是知道了,这当官,也危险的很。我儿明明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却被人连累流放边疆,也不知是死是活。”
张族长见他哭的可怜,安慰道:“我看你家钰儿吉人自有天相,肯定好好的。”
日子过的艰辛,张林两家的关系反倒好了许多,不仅不再喊打喊杀,如今坐在一块儿,还能相互安慰,偶尔静下心来,张族长也颇觉得匪夷所思。不过让他选择,他仍希望两边的日子都能这般安安稳稳,不吵不闹。至于那些仇恨,是教训,教训他们莫要为了一己之私害人害己,而不是继续伤人,捅伤别人的同时却也戳疼自己。
两家人在京都城外安定下来,每日里不是讨些粥喝,就是向过往的有钱人家讨些钱财糕点。那一日,林族长远远的看到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衣着光鲜,身姿挺拔,虽变了气势,可模样没变。
“张念,张念,我是你林叔呀。”林族长甩掉破碗,颤颤巍巍的往前追,瞧着好不可怜。
好在张念年轻,若不然还不能从这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林族长的喊叫声来,他停下马步,回头望了望,没想到竟看到了自己的老丈人,林月的亲生父亲。
两边相见,自是激动万分。林族长并张族长几位老人,眼泪都落了下来,连连道:“你这几年都去了哪里啊?家乡遭了灾,大伙儿死的死,逃的逃,日子苦呀。”
“大伯,岳父,我刚从家乡回来,我一听到家乡受灾,就带了人回去接你们,没想到咱们竟走岔了。我找了许久未找到你们,只能回京,不曾想,竟在城门口遇着你们。走,我这就带你们入城休养调理。”人爬的位置越高,对事情的容忍度也就越高,张念以前觉得老家的人穷凶恶极,都不是好人,如今回头看看,却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除了最开始的事情,后来两边吵架,却也未闹出什么人命来,不过是你恶心我一下,我恶心你一下,都看不得对方过好日子,可真刀真枪的毒害人却是没有的。
张族长扫了眼张念,为难道:“张念呀,我们这么多人,守城的将士怕是不肯开门吧。”
“大伯,你放心,都是熟人。”张念笑了笑,说着让张林两位族长将族人招呼好,一个个的排着队跟在张念的身后,张念与城门吏打了招呼,笑道:“王大哥,这些都是我老家的族人,我带他们进去休养休养,麻烦您给个方便,日后您得闲了,咱们一块儿吃一顿。”
“大老爷说笑了,这么个小事,怎么能要您的酒吃。来来来,把户籍掏出来给我看看,没问题的,就跟着大老爷进去吃香的喝辣的吧。”城门吏笑着说道,不一会儿,一长串人都审核完毕了。
入了城,张林两家的人也不敢大声喧哗,他们悄悄的把脚趾头往破鞋子里塞了塞,还用唾沫擦了擦脸蛋,边收拾着自己,边抬头看向张念,暗道:“张念是真发达了呀,连城门吏都喊他大老爷。也不晓得他是否还记恨当年的事情。”
张念并未将众人带回府中,而是去了城南的庄子,等两位族长洗漱好了之后,他才道:“叔叔伯伯可以暂时住在这儿,后续事情,等我弄了个章程之后再谈。大伯,岳父,我看你们一路劳累,身体都不大舒服,等过几日,我再来接你们过府一叙?”
“不了不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好些日子没见着月月了,我这个当爹的甚是想念。张念呀,月月还在你身边的吧?”张念发达成大老爷了,也不晓得有没有抛弃月月。
“在,月月在家里带孩子呢。您老若是不觉得累,也成,我待您收拾好了之后,咱们一道回去。”不管如何,这人都是自己的岳丈,张念的态度还是恭敬有佳的。
待他们洗了澡换了声衣裳,张念又命人备上白粥小菜,吩咐周到道:“叔伯们长久没吃荤腥,先吃些小米粥养养胃,待肠胃养好了,你们记得多弄些猪呀鸡的烧给他们吃。”
庄子里的管事点头答应,面上没有一丝敷衍。张林两家人见了,讨好的笑了笑,却不敢上前跟张念打交道,说好话。
如今张念这气势,跟县太爷似的,瞧着和善,可终究有些不亲近。
族里的人虽感激张念,可也不敢上赶着套关系,最后还是张林两位族长随他去了城里,一路上,张念也稍微说了下这几年的境况,可真当两位族长站在大宅门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那双腿,不知怎么的,就跟黏在了地上似的,怎么都挪不动迈不开。
“我滴乖乖,张念这是发大财了呀,这宅子,可不是普通人才有的。”
两人随着张念一道进了屋,只见院子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他们沿着走廊左绕右绕,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真没想到,张念竟有如此出息!
林族长与张族长暗自咂舌,心里的底气却是越来越少,待入了书房,见了林月,也只剩讨好巴结了。
林月见了林族长,倒也泛红了眼眶,她一边让丫鬟端些茶点过来,一边又问林族长近年如何?可有受苦云云?
父子相见,本该有说不完的话,但因为多年的隔阂以及地位的差别,林族长拘束的说了几声,就没话说了。
“月月啊,你可看到楚楚了?当时她可是跟你们一道离家的?”张族长出言问道。
“楚楚姐是跟我们一道离家的,不过这几年她都没怎么呆在家里,一直在外面寻找草药,说要编纂一本百草集,甚少归家。不过伯父大可放心,楚楚姐身边有皇上钦派的护卫保护,不会有任何危险的。”林月笑着说道。
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担忧,如今的林月对张楚,只有满满的艳羡了。
如楚楚姐这般,才算是为自己而活,她走遍了山川河流,见多了风土人情,赏百花,寻百草,日子何其逍遥自在。
这世间,唯有楚楚姐才能活的这般潇洒肆意。
另一边,张楚登上了泰山之巅,她裹着厚厚的羽绒被,看着远处的日光将山头染红,心里头却止不住的空荡寂寞。
没有葛大哥的世界,太冷情,冷清到她遍体生寒。
她缓缓的闭上双眼,太阳微暖,风微寒。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入眼的则是秀丽的闺阁,而耳边则传来许多人的痛哭声:“金哥儿,我的儿,你可真是吓死爹娘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何苦寻死腻活”
耳边嘈杂的哭闹声,却敌不过那声熟悉的,“娘子,我回来了!”
张楚的鬓角瞬间被泪水打湿,张母瞧了,不忍的别过身去,还未缓过神来,又听丫鬟匆匆跑来道:“老爷,夫人,不好了,守备家公子跳河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