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晴,微微有些冷风拂面,张宝生背了满满一箩筐香胰跟药材随着张楚一道去镇上的许家药铺。
张楚徒步走的多了,脚程自然也变快了许多,片刻功夫两人就到了许家药铺。
许家药铺坐落在闵静街东边,屋子前面临街是药铺医馆,后面则是住宅。此时许向阳正在给患者抓药,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抓药又准又快,手拿的份量跟称称的所差不大。若不是他每日勤学苦练,还真没这个本事。
“楚楚妹妹,香胰制成了?”许向阳忙好以后,一脸欢喜的跑到张楚面前问道。
张楚点头,许向阳顿时乐的露出一口大白牙道“楚楚妹妹真厉害,走,咱们进屋谈。”许向阳领二人进后院的时候,顺手就想接过张宝生背上的篓子,还道,"叔,这一路累坏了吧,我来帮你拎着呢。"
张宝生忙侧过身子拒绝道,"这么点路有啥累的,往年走去县里那才叫累。"小大夫人真不错,他们村里真没孩子比的上他,又勤快又懂事人还这般热情。
许向阳听此也没强求,朝前跑到屋子里拎了壶热茶出来,又拿了碟玉片糕给两人吃。
"今天这风还挺冷的,叔跟妹妹先喝点茶暖暖身体。"边说着边将茶水沏好,又将玉片糕的碟子往张楚面前推了推,见与张楚视线相对,他顿时露出自己的小虎牙笑盈盈道,"妹妹多吃点,这个很甜的。"
说话之际,许向阳的娘江氏并大伯娘钱氏端着水果盘子缓缓走了进来,两人先是与张宝生问好,张宝生见了忙起身低头弯腰打招呼,整个人显得分外拘束。他也实在是不知说些什么,就将箩筐里头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江氏跟钱氏虽不是行医出生,但多年耳濡目染之下,看看药材还是可以的。
“楚楚姑娘做事真是细致认真,但凡送到药铺里的药材,都是上上之品,姑娘怕是花费了好些时间挑选吧。”江氏瞧了这上好的药材不由自主夸赞道。因着许父管着家中药材的进出,江氏夫唱妇随,也颇为看中药材的品质。这天底下多是滥竽充数之人,如楚楚姑娘这般做事认真细致的人还真不多。她家傻小子算一个,楚楚姑娘也算一个。
这秋冬之际,草木泛黄,虽瞧着没春夏之际热闹蓬勃,但这地底下的宝贝可不少。这次张楚带的就都是些根类药材,如板蓝根,白及,何首乌。正如江氏所言,张楚在挖药材的时候就挑了一遍,选的都是个头大品相好的,那些又小又嫩的药材都被她又种回了原地。回到家后,她又挑选了一遍,好的卖给药铺,差的供她自己学习研究用。
一旁的许向阳见自己的小徒弟楚楚妹妹被娘亲夸赞,又是得意又是高兴道,“我还以为妹妹忙着研制香胰没空挖药材了,就没特意跟妹妹交代。如今北边来了个药商,正急需这三种药材,妹妹若是有空可以再挖些过来,这价格肯定不会低于我家。那药商又往南边去了,与我爹爹约好临回头的时候再来我家取药,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
“多谢许大哥,那我半个月后再给你送一批药材过来。说来这香胰也就研制的时候费些时间,定好方子后就顺利省事多了,除了头几日忙些其余几日都空闲的很。我按照更新后的方子又重置了一批香胰,正巧给许大哥看看。”张楚先是谢过许向阳,而后将香胰从木盒子里头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江氏与钱氏都凑近瞧了,顿时惊呼夸赞道,“这成色可真好看,形状也雅致。”
江氏跟张楚一样喜欢浅绿色茶香味的香胰,这款香胰是绿叶形状,上面叶脉纹路清晰可见,精巧可爱。钱氏则钟爱大红之物,喜闻浓郁花香之味,只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款香胰。
“还是楚楚姑娘心思巧妙,这东西又实用又好看,比那些跟药材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厉害多了。”妯娌二人之前就用过张楚做的香胰,虽觉得效果不错,但因着味道形状成色之故,并没怎么心生欢喜。只是将此物归于牙粉一类当作生活必备品罢了。哪成想楚楚姑娘竟然有这等玲珑心思,将香胰做的这般雅致可爱,实在是比家里那两个只会看病制药的当家人厉害多了。
许大伯跟许爹刚从外铺走进内院就听到自家婆娘嫌弃他们的话语,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笑,同时也生出许多好奇心来。
向阳这个小徒弟还真不错,认真勤快还聪慧,不过是跟向阳学了半年的药理基础,竟能研制出香胰那样的好东西来,着实是心思巧妙。两人加快脚步进入堂屋,与张宝生张楚打过招呼后,就细细看了看这新款香胰。
难怪家中女人这般惊呼欢喜了,这新款香胰着实让人惊艳。不过许大伯跟许爹到底是男人,对什么形状颜色之类一扫而过,而是仔细闻了闻这味道,摸了摸触感。说来真是奇了怪了,那旧款香胰还能闻到不少药味,如今这新款香胰竟只有花香茶香之气了。两人用指甲稍微掐了一小块捏了捏,滑滑软软的,完全分辨不出具体用了哪些药材。
两人跟药材打了半辈子交道,不说多厉害,但若碰到倒在地上的药渣,不用细看轻轻一闻就能知道其中掺杂了什么药材,用作何种病症。然而两人引以为豪的技能竟是败在两个孩子制作的香胰之下,心里哪能服气。
两人一脸沉思的摸了摸,闻了闻,又掐了掐,接着又掰了掰,一旁的钱氏急着一把将香胰抢了过来,嫌弃道,“辨不出来就辨不出来,做什么把好好的东西掐成这般,你不用,旁人还得用呢。”
许大伯无奈的将香胰放回木盒之中,而后抚须夸赞道,“没想到楚楚姑娘竟也有此等天赋,不若跟我学医看病救人?”许大伯实在是爱才心起,竟是不管什么外姓男女了,直接出声问道。
这香胰虽好用,但这不是医者的本份,许家世代行医,研究的是疑难杂质,学的是问诊开药,不说悬壶济世,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看病治人。
张楚还未来的及拒绝,钱氏就快语直言道,“说什么胡话,这行医看病岂是姑娘家该干的事情。仔细楚楚她爹抡杆子揍你,让你胡说八道。”
张宝生一旁愣愣的连道不敢。
钱氏见自家夫君哑口无言,很是无语的白了他一眼,接着又问张楚道,“楚楚姑娘研制出这等好物,可有想过怎么售卖?”说话间江氏从外头端了盆温水过来,妯娌二人拿着香胰洗了洗手,又闻了闻味道,花香味清甜,茶香味淡雅,当真是个好东西。
“大娘,我跟楚楚准备把香胰推荐给大户人家。”许向阳直接将他们之前的想法脱口而出,说完又对着张楚笑了笑。
江氏扫了眼许向阳,又看了看张楚,悄悄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钱氏无奈的看了眼许向阳,好笑道,“自该如此,普通百姓也买不起这样的好物件。只是你们又该如何推荐出去?”他侄儿不愧为许家的子孙,除了看病认药,其他方面都傻的很。他大伯刚说完胡话,他又开始说废话了。
张家家贫底子薄,许向阳年纪轻轻,两人都无甚人脉,想到的点子不是街上叫卖,就是上门推销罢了。
钱氏听了后道,“你们这法子也不是不好,只是未免也太跌香胰的价值了。大户人家多有讲究,你们顶多能把香胰推荐给门房下人,运气好点约莫能碰到个管事,然而纵是如此也不能确保府里的主子一定能用上你们的香胰。不若这般,我五十文一块买你们的香胰来卖,只是日后我的卖价就与你们无关了。”钱氏人如其姓,很会赚钱,这整个许家就她算盘珠子拨的最响。再加上钱氏亲爹乃泰和县县丞,这县里富贵人家就没有钱氏不认识的,人脉路子都比一般人广。此外她在镇上跟县里还各有一间杂货铺,算是许家最有钱的人。
许向阳倒是没想过有这等操作,侧身看张楚如何表态,反正他都听张楚妹妹的。
张楚寻思片刻后还是答应与钱氏合作,不过这进价改为八十文一块。多出的三十文类似于独家售卖权,十年之内张楚不得将香胰卖给旁人。此外,之后张楚研制的其他产品,钱氏都有优先售卖权。
不过在谈独家售卖权这件事情的时候,张楚将自己的产品分为两种,一类是高端品,一类是大众品。钱氏买的是高端品的独家售卖权,而大众品,张楚是打算让自己爹娘来经营售卖的。
钱氏见张楚做事有条有理,条条框框都考虑的面面俱到,赞许道,“果然是个聪慧的丫头,知道如何取舍。”若是他们自己卖高档的香胰,不仅费时费力,只怕效果也不明显,倒头来白白糟蹋了好东西不说,还会被有心人盯上。反倒是那些便宜品,薄利多销,又不打眼,相比起来就要省事安稳的多。
张楚先与张氏签了合同,许爹跟张宝生作为见证人也落了手印。接着张楚又与许向阳签了分款协议,许向阳哪里肯要,只连连摆手道自己不过提供几个点子罢了,哪好意思拿这份钱。
许向阳可怜巴巴的盯着张宝生,希望他能帮着劝劝张楚妹妹,他是真的没想赚这份钱,他虽教过楚楚妹妹,可这些日子,他也从楚楚妹妹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
张宝生这屁股自打坐在许家的板凳上,脑袋就开始蒙圈了,这里头的事情他听的一知半解的,只晓得自家闺女厉害聪慧,可不懂与闺女唱反调。再者,这香胰的确多亏了小许大夫的帮忙,这钱合该他拿。
张宝生挥手拒绝了许向阳的求助,凡事他都听闺女的。
“许大哥,这份钱该你拿。若你不拿,日后我若遇到难题哪里还好意思寻你帮忙。”张楚费了好些唇舌,许向阳才肯拿一成的钱,再多的却是死活也不肯拿了。
许家众人见张楚年纪虽小,但做事却有板有眼,不占别人的也不欠别人的,不仅知恩图报,还公私分明,就是大人也难有她这样的品行和能耐。张楚若是个男娃,只怕能有一番成就,虽是个女娃,可也让人敬佩。
张楚自是不知许家人这般高看她,谈好事情之后,她就准备告辞离去。还是张宝生回过神来,出言问道,“不知许大夫可知道开粮油铺的赵亮?”
“自是认识,只是不知张大哥提他干啥?难不成买错了东西?”许大伯纳闷道。
“倒没有这般的事情,只是昨日镇上的高媒婆去我家求亲,说是赵亮老板瞧上了我家大侄女。咱们乡下人见识少,又是欢喜又是不安的,特意问上一问,这位赵老板可有什么隐疾?”若是有啥难说出口的隐疾,想来作为大夫的许家肯定知道。
这人许大伯还真认识,当然最清楚情况的则是钱氏,听他们打听赵亮,钱氏直接说道,“赵亮这人面上还是很和善的,这么些年也没见他与旁人红过脸。只是有一事那高媒婆怕是没告诉你们。他家虽有铺子田产,但这些都不在他的名下。他原不过是个挑担货郎,因着镇上的富户杨自强的闺女慧娘下嫁给他方才置办了这些家业。这些家业都是慧娘用嫁妆买的,这东西自然也算作嫁妆记在慧娘头上,她去世之前又将这些东西落在了两个孩子身上。故而这位赵老板也只是表面光鲜罢了。”
“说来我家倒也不图男方有多少田产,只盼着家里姑娘能嫁个知冷知热的人。不论贫寒富贵,和和美美就好。”
“慧娘生前倒不曾说过赵亮的不是。”钱氏想了想说道。说来她与慧娘相识多年,还真没见赵亮与她红过脸,只是不知这是因为杨家财富势大之故,还是因他真心喜爱慧娘。
张宝生听此微微放了放心,想了想又问道,“听那高媒婆说,赵老板还有一儿一女,只是不知两个孩子性情如何。”
“前些年慧娘在的时候,两孩子虽有些娇气,但是秉性不坏,也懂规矩。这些年倒变的有些跋扈骄横了。”钱氏如实说道。
“这……这是哪样的骄横,该不会动手打骂人吧?”后母难当,更何况是娘家势弱的后母,他不怕别的,就怕这继子女脾气上来给大侄女气受不说,还动手打人。别说什么孝大于天,这大不孝的人多了去了,若赵亮有心偏袒儿女,大侄女说啥都没用。
“这些我倒不大清楚了。慧娘一去之后,我与赵家算是断了联系,只从旁人那儿听了几耳朵,道她那两孩子变了大样,不似之前知礼懂事。”
一旁的许向阳听了补充道,“我之前还看见赵健拿石头砸小野猫呢。”
张宝生听了钱氏的回话,真正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赵亮人算不错,忧的是赵亮的孩子难以相处。他家大侄女懂事孝顺,但性情柔顺老实,嫁入这样的人家来,就怕应付不来。
若是他家闺女,他真宁愿养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