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沉并排而行的,还有一位骑在马上的年轻人。从阿琇等人的角度看去,这位年轻人身形壮硕,做典型的北戎贵族装扮,尤其是头发,不同于大凤朝男子将发丝束起,而是披在肩头。哪怕是传说中进大凤来和亲的,这位北戎王子也丝毫不见局促尴尬之色,反而是对大凤的京城十分好奇,不住地东张西望,甚至还会对着街边围观的百姓招手示意。
远远看着,倒是也很有几分粗犷潇洒的风姿。
“在三姐夫身边的,就是北戎王子吧?”阿琇转头问凤离。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凤离点了点头。
“不错。你看他腰间。”凤离手指动了动,叫阿琇注意那位年轻人的腰间,“在北戎,唯有王族才能够佩金红色腰带。”
“诶,同为男子,看那人比咱们大凤朝的男子可健壮多了啊。”贺长安在旁插嘴,瞟了一眼凤离。
身为武将的林沉,一身轻甲,在那位北戎王子旁边,都能被衬托出几分纤细来,更别提凤离这样总是锦衫长袍的了。
站到北戎王子跟前去,约莫得比成个弱鸡书生。
凤离冷笑一声,“看来你对这位王子甚是有好感?要不要我去陛下跟前说一句?”
“呦,素闻表哥温雅如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长舌妇的本事?”贺长安反唇相讥。
“别吵架别吵架么。”站在两个人中间的阿琇觉得头疼极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原来没觉得凤离和贺长安这么看不对眼啊。
今儿倒好,没说几句话就要掐起来了。
贺长安哼了一声,装过头,拉过了阿琇的手来捏了捏。
“那车里的就是北戎公主了吧?”
恐怕这两个人再吵起来,阿琇连忙岔开话题。
“她的车也是北戎王族才能坐的吗?看上去跟咱们的马车也差不多嘛。”
凤离失笑,“那就是咱们大凤朝的车。北戎是草原上的民族,不管男女,出行都是骑马。他们没有马车,迁徙时候都是以牛车拉着东西的,人也是坐在牛车上,就连王族也不例外。”
一个没忍住,阿琇喷笑。
脑补了一下盛装的北戎公主坐在牛车上进了雁回关的情形,实在是……笑的更厉害了些。
“别笑了。”阿琇笑得打嗝,凤离无奈地替她拍了拍后背,“这有什么,就笑成了这样?”
阿琇脸憋得通红,摇手,“没,没什么。”
说话间,和亲的队伍已过去了。后边许多的大凤兵士戎装跟随。
说是护送,其实更像是监视,再难听点,说是押解也未为不可。
看着和亲队伍走的方向,应该是先去四夷馆。
阿琇不大懂这里边还有什么流程,见队伍远去,也就不再看了。
“说是王子公主,怕还不如平常的百姓来的自由。”贺长安叹道。那位北戎王子还好说,早晚能够回归故土。但是那位北戎公主,进了雁回关,怕是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阿琇嗯了一声,也道,“我听说咱们大凤也有过好几位和亲的公主郡主。她们也是自出了雁回关,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起来,不管大凤还是北戎,被送和亲的女子,看着头顶公主郡主封号荣耀得很,其实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方才你们看到的那位北戎王子,名叫洛吉,是北戎左贤王次子。左贤王便是大凤永安郡主的血脉。”
“去岁北戎大举进犯雁回关,大败后退回了草原深处。而后内乱,元气大伤,左贤王趁机夺了汗王之位。只是,也是因为他这一脉身上流有大凤的血统,背地里也多有不服的,地位不甚巩固。因此,才让次子洛吉入大凤,和亲兼求学。至于那位北戎公主……是北戎先汗王的女儿,论起来,算是洛吉的堂姑母。”
“呀?”阿琇睁大眼睛,“姑侄两代人都送来和亲了?这次北戎的诚意很足么。”
看着她惊讶的模样,凤离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如今不是姑侄了,该说是姐弟。”
“噗……”贺长安正在喝茶,闻言就是一口水喷了出来。幸而她低头快,水半点没浪费,都喷在了自己的身上。
“咳咳……”掏出帕子随手擦了擦身上的水渍,贺长安满脸上都是要听八卦的急不可耐,“快说说怎么回事。”
阿琇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凤离。
凤离满意,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北戎王位的承继,与中原地区的父死子继大为不同。若王子实力不足,威望不够,往往会被强者抢去王位。许多时候,新的汗王为了稳固地位,拉拢人心,会将老汗王的妻妾子女一并继承。”
“这个我倒是知道。”贺长安插话。
阿琇点头,表示自己也知道。
“按照辈分,左贤王是先汗王的侄子,与如今来和亲的这位公主是堂兄妹的关系。夺了汗王之位后,左贤王将老汗王的妻妾子女都一并收了……不过,老汗王的儿子,除了一个六岁的外,余下的要么是去年把命丢在了雁回关,要么是死在了内乱中。”
阿琇吸了口气,“看来这位新汗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呀。”
这话说的实在太过天真了。
“能坐上王位的,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凤离夹起一块儿海棠糕送进了阿琇的嘴里,继续说道,“堂妹变女儿,姑侄成姐弟。”
贺长安大笑,“也是有趣。”
擦了擦手,起身道,“我娘这两天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阿琇,你是和我回去,还是……”
手指在自己和凤离之间来回比划了两次。
“她跟我一起回去。”凤离替阿琇答道。
阿琇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点头,“等会儿我要和阿离哥一起去看太妃娘娘。”
“走吧,一同下去。”凤离拉着阿琇起身。
三人同行,先将贺长安送回了齐国公府,然后凤离才和阿琇一起,回到了安王府。
安王太妃见到了阿琇,眉开眼笑的,将她搂在怀里,“你这丫头还知道来?”
“这不是不好意思么。”阿琇笑眯眯的,眉眼弯弯,“其实我可想您啦。”
指着凤离手里的东西,“知道您爱吃八宝甜糕,特意给您带来了。”
太妃笑道,“饕餮楼的?那我可要好好地尝尝了。”
有侍女过去接过了凤离手中的纸包,下去安排。
这边儿安王太妃搂了阿琇坐在自己身边,倒叫凤离坐在下首,细细地问阿琇这些天在家里都做了什么,方才去看和亲使团进京,可看清楚了等话。
阿琇一一回答了。转头看看坐在下边不紧不慢喝茶的凤离,不说话了。太妃就赶凤离,“去去,忙你的去。叫我们娘两个好生说话。”
凤离无奈,只好起身,“祖父可在书房里?我去寻祖父。”
警告地瞥了一眼阿琇,出去了。
阿琇与太妃对视一眼,都小声地笑。
“说吧,都看见了什么?”太妃点着阿琇脑袋,“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阿离的面说?”
“嘿嘿,怕他吃醋不是么。”阿琇凑在了老太妃耳边,“长安姐姐在我跟前夸了一句北戎王子看上去比大凤男子健壮,阿离哥就醋的不行。其实叫我说什么北戎王子,加起来都不及阿离哥哥呢。”
老太妃忍笑,“地域的关系,北戎人不论男女,确实都生得比较高大。”
就算阿离是她心爱的孙儿,老太妃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凤离比人家北戎人更健壮。
阿琇丝毫不觉得亏心,正色道,“谁说跟他们比身形了呢,咱们比的是脸。”
老太妃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还比什么?”
“还有气质风度。”阿琇半点儿不带犹豫的,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凤离身上的长处。
用温氏的话说,提起凤离来,阿琇的眼睛里都能发光。
她丝毫不避讳对凤离的喜爱,所见所想,都是凤离身上的美好。听着她一本正经的夸赞,老太妃开始的时候还在笑,后来,心中便觉得有些发热。
凤离生母过世太早,他连母亲长得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
父子之间,更是形同陌路。
再有小李氏外如慈母,内里奸狡,时时刻刻地设计使绊子。
凤离小小年纪,却在这父母亲情上尝遍了冷暖。
所以才长成了后来那样,外表温润,内心却甚是冷硬的性子。
想起前几年,老太妃时时为凤离担心,担心他走歪了路。
老太妃觉得,她得感谢那年,凤离在定康侯府里遇到了阿琇。
有这么个爱笑明朗的小姑娘在身边,叫凤离也平和了许多。
“这话,可不许对阿离去说。”老太妃叮嘱。
阿琇诧异,“为什么呀?”
“不能叫他得了意。”老太妃拍着阿琇的手,颇有些经验之谈,“这世间男子啊,多是一样的,轻易得到的总不会珍惜。你得叫他知道你的好,叫他知道你的好处,别人也能看得见。”
阿琇有些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得叫他为我吃醋?”
这,这还是亲祖母吗?
太妃挥手让侍女们都出去,神秘地问阿琇,“你看我与老王爷如何?”
“神仙眷侣呀。”
“傻丫头哦。”太妃往后靠了靠,老神在在,看着窗边摆着的一只耸肩梅花瓶,回忆道,“我跟他是赐婚。早在大婚前,他身边就有了姬妾。对我呢,约莫是不大喜欢的。我刚进门那会儿,他的那些个女人张狂的不行,他也不管。后来,我急了,一剑刺死了个最讨厌的。他反而觉得,我与那些女人不一样了。你说,贱不贱哪?”
“……”贱不贱的,阿琇也不敢说啊。
“所以啊这对自己的男人,你不能把他夸成一朵花叫他得意,也不能太冷了他叫他寒心。这就和钓鱼似的……”
陪着老太妃用了午膳,被她传授了许多的御男经验。阿琇哭笑不得,还得装出一副磨拳霍霍的样子来倾听,也是很累了。
隔了没几日,西凉的和亲使团也到了京城。
比起北戎使团的浩浩荡荡,西凉和亲的使团就低调得多了。
不过,闲的磕牙的阿琇还是拉着初一,依旧跑去了饕餮楼雅间里看人家公主进城。
西凉距离大凤更远一些,虽然叫做西凉,却一点都不荒凉。尤其,西凉国矿山极多,出产各色宝石。国不大,用初一的话来说,就是富得冒油。
之前初一从北境回来,送给阿琇那一匣子红宝石,就是西凉出产的。
“上次阿离哥说,北戎就算王族,出门坐车也是牛车。不知道西凉那边是什么样子的。”阿琇照例坐在窗户边,往下看。
长街远处,已经能够看到了隐约的人影。
初一瘫坐在桌子边,一副没骨头的模样,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大概不会吧。西凉富庶的很,坐什么牛车啊。”
阿琇一抓头,就看见这熊孩子两只脚都架在了桌子上,正抛了颗糖花生米上去,仰面朝天张着嘴接。
“沈初一!”阿琇大叫一声。
初一侧头,对她翻了个白眼。
饕餮楼底下有人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了坐在二楼窗边的阿琇,咧嘴一笑,招了招手,“九妹妹!”
阿琇低头一看,也笑了,“四姐夫!”
初一诶了一声,蹿到了窗边,果然就看到了长街上,胡武一身戎装,黝黑的脸上笑得憨憨傻傻的。
“四姐夫,上来喝茶啊!”初一叫。胡武憨厚,性情又爽朗,把初一和沈安都当做弟弟看。初一回京后,时不时地也会去胡武家里。“八姐夫哪?”
八姑娘未来的夫婿赵三思与胡武是好兄弟,这俩一向焦不离孟。
“他在营里。今儿我当值,看着这条街。回头,去我家里啊,你们四姐姐天天念叨你们!”
胡武有公务在身,对着阿琇和初一摆了摆手,继续领兵巡街。
“初一,你看那人……那人是不是眼熟?”阿琇一把揪住了初一的手臂,指着使团的方向问。
西凉使团已经到了不远处,离着
不过,这一队使团人数上就与前几日进城的北戎使团不一样。无论是西凉送亲的人,还是大凤派出护送的人,都要少一些。
人少了,行进便快。
阿琇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大凤护送队伍中,一个很是熟悉的身影。
玄甲银枪,身姿挺拔。
“天哪天哪,是青时表哥!”初一脑袋伸出去,惊呼。
西凉使团是从边城进京的,这个阿琇和初一都知道。可谁能想到,护送的队伍中,竟然能够看到霍青时呢?
霍青时骑在马上,跟在西凉公主的马车后面,渐渐接近了饕餮楼。
现下,阿琇和初一都看得更加清楚。
一年多未见,他成熟了许多,面容更加瘦削,五官也愈发地分明。若说从前的他,还是个少年,此时,身上就已经带了一种精悍的青年气息。
在京城里生活了十多年,霍青时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陌生。饕餮楼,八珍楼,更是熟悉无比。
原因无他,表妹阿琇就是个吃货,时不时地就拉了他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霍青时抬起了头,看向饕餮楼中,阿琇常去的那个临街的雅间。
然后,就看到了阿琇扯着初一的袖子,初一捂着阿琇的嘴,两个熊孩子眼睛都瞪圆了看着自己。
就知道,有热闹的时候少不了他们。
霍青时抬了抬手中的银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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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