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王府里,强势的人一直是王妃。安王虽身形高大,看着威武,却总是笑眯眯的,反倒叫人亲切随和。正如安王说的,这随和的久了,就叫人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能够屹立两朝不倒,深得皇帝信任了。
古往今来的,休妻者有之,和离者有之。休夫,却是闻所未闻。
不过在老王爷看来,这都不算什么。
广阳郡主算个什么玩意儿?不过仗着她父亲在叛乱中身死殉国,才能在皇帝跟前有了几分体面,嚣张起来了而已。被人敬了几年,就真当自己是宗室里面头一份儿了不成?人家先帝的亲闺女慧怡长公主还没说什么呢。
不管广阳是不是故意骗婚,休她一个断袖的孙子,安王觉得还是没有什么压力的。
“不,不能啊父王!”小李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恨不能有道雷劈到了头顶上。休夫什么的,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啊!
“父王,虽阿娇委屈了,只是休夫,这……这话怎么能说出来呢?您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小李氏慌不择言,“您也想想阿妍呀,有休夫的姐姐,不,哪怕是和离呢,有那样的姐姐,阿妍怎么办呢?她还怎么做亲?她也是您的亲孙女呀!”
安王不屑与个儿媳妇吵嘴,只问世子,“你的意思呢?”
“这……”世子在心里忖度了一番,有些为难地开口,“父王心疼孙女,本该依着父王。只是儿子觉得,谁都有个年少的时候。姑爷也并不是宠妾灭妻,就算身边有几个娈.童,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王惊讶地看着儿子,再没想到叫王妃都气得晕倒的事情,在他嘴里竟是这样的轻描淡写。这得是凉薄到了什么地步,完全不顾得女儿的一辈子了?
转头看看妻子,却见安王妃眼中虽透出悲哀,脸上却平静极了,仿佛世子的话都在意料之中,再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父王,母妃。”小李氏却是被丈夫的话仿佛感动了一般,忙站了起来走到安王世子身边,满脸恳切地接着说道,“忽巴拉的把两个人凑到一起过日子,哪里就能都合心合意呢?拌个嘴吵个架,怎么能动不动就说和离休夫呢?女子多艰难哪,阿娇若是真的走了那条路,往后又还能找到什么样的人家呢?冯家虽可恶,只到底还是国公门第呢,姑爷年轻不懂事,叫阿娇受了许多的委屈。咱们上门去,给阿娇讨回个公道,叫他往后安心与阿娇过日子就可以了呀!再说,这样大的把柄捏在咱们手里,何愁往后阿娇再被人挤兑呢?只要生下子嗣,她的位子就是稳稳的。媳妇说句糊涂的话,姑爷身边有几个男人算什么呢?强如宠着通房妾室的生出庶出子女来,碍阿娇的眼呢……”
凤娇原本发亮的眼睛,因这一番话,又黯淡了下去。
她无力地低下了头。
是啊,她亲娘都这样说,何况旁人呢?
这世间,得有多少人是她娘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宠着几个男人,能与她欢好后生下子嗣就可以了不是么?她正室位置安稳,再将孩子抚养长大,锦衣玉食的还求什么呢?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我也知道阿娇委屈,先前也气得不行。只是我又想着,女人,谁不是这样熬出来的呢?等再过几年,姑爷也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安王妃抓起床边圆几上装着温水的杯子砸到了脸上。
这次,她可没能够躲过去。离着安王妃不算远,安王妃又是在气头上力气极大,小李氏哀叫了一声,额头上顿时起了老大的一个青包。
“若是愿意,你只管自己去熬着吧。”安王妃这次声音里都没有了星点儿的火气,冷淡地说道,“至于阿娇,她不愿意,也就轮不到你来说这个。”
小李氏委屈极了,凤离不是她生的,王妃不叫她管。凤娇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难道她也还管不得了?
“母妃……”她委屈地叫了一声,伸出手去抓住了世子的衣袖,以目光恳求他替自己说话。
不愧是夫妻,安王世子也并不觉得小李氏说的有什么错儿。凤娇已经出阁了,哪怕是和离回来,日后谁愿意做个冤大头去娶个再嫁之身的女子?
“父王,母妃。阿娇也是我的女儿,我对她的疼爱之心,并不比父王母妃少。只是这……休夫一事,是不是还要从长计议?毕竟,广阳姑母,安国公府也都是有头脸的人家。咱们太过咄咄逼人,叫人看着,也不像。”
身为宗室,总该为天下人做出表率嘛。
“阿娇,你也是成了亲的人,按说,也该明白了。这女子身在世间,总有多少的不如意。你身为宗室女,也并不是一个人,总要为你的弟弟妹妹,总要为王府多想想。”
边说,边看着凤娇,希望这个女儿能够懂事些。
凤娇只觉得全身无力。
这就是自己的父母了。
在自己绝望的时候,他们没有问过自己哪怕半句到底如何的话,也没有安慰过自己。他们心里,只有什么名声,体面,只有一门好的姻亲。
难道自己的后半生,在他们眼里,就真的比不过这些么?
“亏你也知道,凤娇是宗室女?”安王妃不看儿子,只看着凤娇脸上的悲色,淡淡地说道,“生而尊贵,不是为了后半辈子来受委屈的。本朝和离过的公主郡主,也不止一人。多个休夫的县主,也不算是什么。且这门婚事之中,凤娇并无过错,纵使会有闲话,我想着这天底下多少的人,总不会都这样糊涂。”
“正是如此。凤娇不必再回冯家,等风波过后,我自会为她再择良人。至于你们夫妻俩,既然是担心凤妍风熙,再结亲的时候就长住了眼睛,别一对儿招子都放在富贵上头。”安王爷一锤定音。
让凤娇站了起来,“凤娇回你从前的屋子。胖旁的事情,我会让人做好。”
“凤娇!你真要如此?你想想你弟弟呀……”小李氏见凤娇真的就顺从地上起来了,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尖叫起来。她疯狂地去推凤娇,拼命地用手捶她,“你不能这么自私,你得为我,为你弟弟着想呀!”
她这样的发狂,不但凤娇,就连安王妃都一时愣住了,完全不明白小李氏这是为了什么。
皱着眉头叫人拉开了小李氏。
凤娇趁机匆匆出去了。
小李氏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她多难呀,凤娇怎么就不能体谅她呢?先前已经因凤离得罪了广阳郡主,如今若是叫凤娇休了广阳郡主最疼爱的孙子广阳郡主不得恨死了自己?
在宗室贵妇的交际圈子里,自己本来就因出身被人笑话了。往后再失去了广阳郡主这个助力,谁还愿意与自己走动?
“真是没有规矩滚出我的院子!往后不许你再到我跟前来碍眼!”
安王妃只觉得心里头绞疼,攥着胸前衣襟厌恶地摆手,叫人,“把她拖出去!”
又冷笑着看儿子,“看看你娶进门的,是个什么货色!撒泼打滚的,泼妇!”
安王世子并不敢说话,唯唯诺诺。
看着小李氏丝毫没有形象地伏地大哭,甚至还拍了一下大腿,真就如街上看到过的那些泼妇一般,他心里也难免埋怨妻子——既然父王母妃已有决断,何必去违拗他们的意思?闹成这样,脸上有光不成?
小李氏,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粗鄙?
眼看着真的有两个粗壮的仆妇上来要拖走小李氏,安王世子也还是要脸的,忙过去一把拉起了小李氏,对安王妃陪笑,“她一时糊涂,母妃且给她留些脸面,等儿子教训她。凤娇,就凭父王母妃做主了。”
抓着小李氏的手用力极了,死活将人拽了出去。
“糊涂啊!”安王长叹一声,拍了拍王妃的手,“早就知道了他糊涂你也不要太气了。”
说话间有人来回,太医已经到了。
安王自嘲,“倒是没叫外人看了笑话。”
命人请了太医进来。
太医为安王妃诊了一回,也只说是一时怒火攻心,开了药方告辞离开。
安王妃并无大碍,安王与凤离也就放了心。让人去熬了药来,看着王妃喝下,安王才起身,“我去叫人预备休书。你放心,广阳那里,我亲自去说。”
安王妃点头,“她若敢叽叽歪歪,叫她来与我说!”
“那她不敢。”广阳郡主再不讲道理,也还不算蠢的。“你且歇着吧。阿离随我来。”
凤离接过安王妃手中药碗,交给了侍女,跟在安王身后走了出去。
闹哄哄一个下午便过去了,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西边天空已经被夕阳染红了半边,余下半边,却是深沉的蓝。
有风吹过,并无凉意。千竿翠竹被风拂动,发出飒飒声响。
安王负手走在前边,看背影有些沧桑。
“阿离。”走过了一段沉默的路,安王忽然叫了一句。
凤离走在他身后一步处,“祖父。”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安王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冯家那孩子断袖有断袖之癖,你是不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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