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一举得男,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譬如二太太心里头烦的什么似的,可脸上还得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来,维持着国公府二房当家太太的风度。勉强挂着笑容,和三太太一起送了顾老太太回春晖堂。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才发现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被扯烂了。
喜儿见她脸色实在是不好,也不敢劝,只殷殷勤勤地端了茶来服侍着二太太喝了。
一盏温茶落肚,二太太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心口顺了些。
“也不知道菩萨是做什么的,竟不开眼,叫她得了意。”二太太靠在椅背上,“可笑百善寺的秃驴还说他们家的香火最是灵验,这尊菩萨像还开过了光呢。”
喜儿嘴头本来就笨拙,此刻哪儿敢说别的?只能赔笑。
“算了,和你说有什么用呢?”可这不说吧,话都闷在心里反而更难受,二太太叫喜儿坐在脚踏上,眼里头闪过讥讽,“都说三太太实在,不是我背地里刻薄人,她也太实在了,都实在傻了!”
喜儿诧异,“太太这话怎么讲?”
她家太太这几个月和三太太一起当家管事儿,三太太性子比较粗疏,却好说话,大事小情的都是太太说什么,她附和两声。所以太太跟三太太之间,关系还是挺不错的啊。
“大房里生了儿子,倒把她兴头坏了。这不是么,方才还问老太太,这大喜事啊,是不是阖府里的下人们,都该裳一赏。可不就把老太太给哄高兴了么。老太太说了,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哪。”真真是个太傻了!
“我呢,安哥儿是慢慢大了的。如今大嫂子也生了儿子,算下来她进府可也不短了,膝下可就两个女儿。”
没儿子的还替人家有儿子的高兴,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兴头个啥!
“你瞧着吧,老太太一准儿就该催她了。”
要是老太太在给老三房里头塞两个好生养的丫头,到时候三太太哭可都没地方哭去!
再一个堵心的,就是白姨娘了。虽然没人跑去特特告诉她正房太太生了儿子,可顾老太太不是往下发了赏了么?清兰院里头两个三等小丫头领了赏钱回来,喜滋滋地一边儿走着一边儿说着,也就叫白姨娘听见了。
要说这两年,白姨娘被关在了清兰院里头,还真不是半点长进都没有。本也是个聪明人,只是长了一颗恋爱脑,满心满眼里都只有靖国公。与靖国公相比,就连阿珠都得往后退一退。先前靖国公喜欢她的娇弱殷勤,伴在她身边的时候多。因阿琇冷了她一段时候,又有顾老太太把她身边的人都换走了,白姨娘自哀自怨后,打叠起精神来,使出比先前更加温柔的手段来。好容易靖国公软化了点,往清兰院里多走了两趟。结果还没怎么着呢,温氏那边有了身孕了!
靖国公一颗心顿时就都扑在了正院里,别说清兰院了,另外两个妾室那里也没去过。就只守着温氏,等着她给生儿子了!
二太太跑去百善寺求了个菩萨回来天天拜,白姨娘出不去,就日日在清兰院里头扎枕头——只当是扎温氏的小人儿了。
现在听说温氏真的生了儿子,白姨娘的心哪,已经不是浸在醋缸里了,那简直就是泡在醋海里。
免不了的,又垂了一回泪。
听见外头大丫头说话的声音,忙又擦了——如今她身边两个服侍的大丫头,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若是见她哭了,定会去老太太跟前给她上眼药。
想到老太太白姨娘也是一肚子的怨气。明明自己才是跟老太太有血脉关系的,自己对她也是怀着一腔的孺慕之心哪!她怎么就只管向着外人呢?
不管个人如何反应,靖国公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儿子,简直是爱到了心坎儿里头。不独是他,就连定康侯,亦是喜欢的很,洗三那天亲自抱了抱大外孙子。
要说这孩子吧真是生得好,别的新生婴儿,哪个不是皱皱巴巴红彤彤?这孩子白净,还胖乎,可见娘胎里头就长得不错。
因为儿子来的不易,靖国公生怕孩子不好养活,小名儿就取得格外直白粗俗。因为是六月初一生的,干脆直接就叫初一了。
阿琇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正喝在嘴里的汤好悬没喷出去。
叫初一没问题啊,响亮又好听。可你叫底下人怎么称呼新来的小弟弟呢?
初哥儿?一哥儿?
想想这俩名儿,阿琇就想念个佛啦,好在她的小名儿是温氏给取的。
洗三满月百天抓周,日子就在这些忙碌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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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满城皆春。
“沈初一!”靖国公府正房的东跨院里,阿琇捂着脑袋一声大喊,“你给我站住!”
扶疏的花木间弹出一个男童,扭着肉滚滚的身子就要跑。
阿琇哪儿能叫他跑了?双手一撑,就从窗户跃出一把薅住了男童的衣裳,“胆子肥了你啦,敢用弹弓打我?”
“嘿嘿姐姐……”沈初一,靖国公盼了多少年的大儿子,拱起胖胖的小手作揖,“我不是故意的,好姐姐饶了我吧。”
阿琇在他的脑门一弹,“别想!这回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
“别呀别呀!”沈初一捂着脑袋哀嚎,“我真的不敢啦!”
撒娇打滚儿的,也没能躲过阿琇的狼爪,直接被捏着脸蛋揉了好几下。
初一捂着脸大哭,“姐姐欺负人!我告状去!”
“你去呀,有本事你去呀,看祖母和母亲向着谁呢。”
三年多过去了,沈初一已经从尺把长的小婴儿,长成了国公府的小霸王。因为国公府实在是男丁稀薄,顾老太太和靖国公都宠着他,好在温氏对初一约束教管很是严厉。用阿琇的话说,要不是她娘管得很,这皮小子能翻了天去!
这不是么,前儿她爹刚给了初一一把弹弓,今儿这熊孩子就从外头把一颗玉米粒打到了她的脑袋上。
这还不算,他还在月洞窗外,对她做鬼脸!
简直不能忍啦!
定康侯自回京后就接管了京营卫,也不知道哪根弦儿不对,皇帝还把几个皇孙都扔给他,让他们跟着学武艺兵法。
阿琇时不时去侯府,就觉得很是有趣,缠着也求定康侯教她些功夫。
定康侯喜欢小孩子,但身边儿都是秃小子,对娇憨的小丫头阿琇就格外稀罕,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阿琇呢,从三岁起就听定康侯指点着练习拳脚了。她自己还美美地想呢,待她神功大成,说不定她也能成为一代武林高手呢。
功夫练没练成不知道,她的身手利落倒是真的。
一手拧住了沈初一的耳朵,一手插着腰,阿琇摆出长姐风范,“说,你要去找谁告状?”
简直是威风极啦。
“我不敢啦姐!”沈初一小圆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容,“好姐姐,好姐姐啦!”
“哼,再敢拿着弹弓乱打,我就揍你!”阿琇管教弟弟的方式也很粗暴,就一个,揍就对了。
“你今年都快四岁了,也该念书识字了。你看看大哥哥,人家书念得多好呀,学着点儿啊。”
初一苦着脸,“哦。”
逞完了做姐姐的威风,阿琇就放开了初一的脸,改成牵着他的小胖手,“走,我们去看看娘在做什么。”
温氏这会儿,正在犯愁呢。
孩子们一天天大了,府里前头的几个姑娘,如今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也该开始考虑相看人家了。
阿瑶是二房嫡出,四姑娘是二房庶出,她们的亲事自有二太太做主。
但阿珎和阿珠两个,却是要温氏操心的。
阿珎不说了,她是国公府嫡长女,亲事自然不会差了。从王家接回来后,顾老太太亲自把放在了身边教导,这两年看着也是很不错了,起码对家人不会如从前那样生疏。亲事上头,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温氏想着,阿珎的亲事,总要顾老太太说好才行。
真正叫温氏为难的,是阿珠。
阿珠这孩子,心比天高,平常看她们小姐妹们相处就知道了。这年头做亲讲究个门当户对,大家子里头,更看重姑娘嫡庶。这两年也不是没人打听过阿珠,只是要么是门第低些的,要么也是家中庶子,温氏估摸着,阿珠不会乐意。
再说,就阿珠那个性子……自从阿珎回来后,俩人根本就不能凑在一起。不然过不了一刻钟,准会吵起来。
阿琇领着初一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温氏正揉眉心呢。
“娘!”
“母亲!”
温氏一抬眼,看见了女儿儿子进来,脸上郁闷一扫而空,“你们小姐弟倒是凑在了一起?阿琇你怎么又没去上课?”
顾老太太给府里几个姑娘请了女先生来,每日都有功课。不过阿琇坐不住,时常就找个理由不去。
初一哈了一声,立刻跑过去,“娘啊姐姐逃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