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深扶着杨子仪出来的时候,在拐角的地方与李云霁不期而遇。
他似乎很是畏冷,穿了极宽大的长袍,把整个人都捂的严严实实,一向规整的长发披散在一边,长发遮蔽下则是一只毫无神采的眼睛。
看见李云深过来脸上还是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来,眼里的阴翳埋藏的倒是极好:“皇兄来接杨将军怎么也不来和赵大人说两句?毕竟是杨将军闹事在前,毁了赵大人嫁女的喜事。”
赵明阔生的五大三粗,浓黑的眉下总带着一丝轻蔑,看过来的时候无端叫人不喜:“成王殿下就准备这样把人接走?不打算跟老夫解释解释?”
李云深压住火气:“那赵大人不准备解释一下杨子仪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我牢里的那些兄弟,父皇准许大人动用私刑吗?”
赵明阔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成王殿下不要血口喷人,天牢是归我掌管不错,但用没用私刑还要太医过来查验,他们身上哪里有伤?若是伤到别处,谁又知道他们是在哪里伤着的?”
李云深不欲与他争辩,冷声道:“直说吧,牢里的兄弟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当然要看陛下什么时候开恩,什么时候放人。”
父皇现在还在病中,救下杨子仪说是父皇旨意,其实也是母妃帮他,但他现在跟母妃这样僵持着,母妃也不可能帮他更多,甚至可能用这个威胁他娶云桑。
母妃曾说父皇病重,但外传父皇只是偶感风寒,他现在已经是进退两难,但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去亲自去看父皇一眼。
李云深最后看了一眼赵明阔:“本王这就去求见父皇,希望到时候本王拿着圣旨来接人的时候,我带的兄弟都是全手全脚,否则——”
赵明阔露出一个冷笑,却没有说话,一直到李云深搀扶着几乎已经是昏迷的杨子仪离开后才冷哼道:“黄口小儿。”
“正好让他去帮我们看看父皇的情况究竟如何,那毒是西域流入,听说极为阴寒,最多不过能有三个月的日子,算起来如今刚好差不多了。”
李云霁把手往衣袖里拢了拢,“赵大人的兵马可安排妥当?”
“已经全部驻扎在城外,只待殿下一声令下就可攻入皇城。”
“那便好,”李云霁伸出一只手让身边人扶着,”云霁还有些事,这便先告辞了,大人好生处理军务吧。”
赵明阔自然懂得是什么意思,身上不留痕迹的酷刑天牢里也多的是,他送了李云霁两步,到底还是没忍住咳嗽了两声:“赵临,阿柳还是很想你的,昨天新婚你都没回去,虽然的确是为了正事,但——”
扶着李云霁的高大青年脸上一僵,许久露出一个微微羞涩的笑意:“岳父大人说的是,我今天就回去。”
“哈哈哈,新婚嘛,你这还不好意思了?”李云霁打趣了一句,转头解释:“大人莫怪他,我这腿走路不方便,身边能放心的人也不多,昨日是我的不是,大人多担待啊,等过了这段时日,本王一定好好给他放回假。”
“殿下哪里的话?”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才终于送走了赵明阔,李云霁的腿确实已经残废,依靠着陈林的支撑走路也仍然有些颠簸。
见赵明阔已经走远,李云霁的好脸色就瞬间垮了下去:“呵,也不看看自己女儿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说话?若不是——”
赵明阔一生只得一个女儿,可能是恶事做得多了,遭了报应,女儿在及笄之年被一场大火烧毁了脸,一直拖到今日都没有出嫁,如今他为了拉拢赵明阔,不得不为他找一个乘龙快婿,若非如此,赵明阔也不会不介意陈林的重罪之身。
他眼中寒气微动,拍了拍陈林的手:“也是委屈你了,不过现在还要借助他的势力,不好翻脸,等我继承大位,定不让你受此等委屈。”
陈林低头:“属下不敢。”
今日的赵明阔未必就不是明日的他,李云霁蛇蝎心肠,他又有把柄在他手上。
“没什么不敢的,你把我从青州救出来,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本王日后决计不会亏待你。”李云霁安扶的笑了笑,“不过你昨日是怎么回事?如何对杨子仪没有动手,你昨天若是直接动手,我皇兄方才的面色才可能好看,养了这么多年的一条狗死了,啧,那脸色想必十分精彩——”
陈林的身子不自觉抖了抖,却还是谦卑道:“眼下形势未明,不敢给殿下添麻烦。”
“你怕不是对他旧情难忘吧?”
陈林微微一震:“属下不敢。”
“不敢就好,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李云霁故作洒脱的一笑,“赵明阔家的女儿似乎当年伤到了身子,不得生育,你若是不想碰也不必勉强,他们没胆子说出去,若是喜欢男人,皇城里的公子随你挑选,何必一直纠结这么一条狗?”
一条狗,自己又何尝不是你养的一条狗?陈林在心里露出冷笑,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
——
把杨子仪安顿好的后已经是下午,李云深放心不下谢青吾冒着雨赶去郊外,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跳下马在院墙边看见另一匹健壮的马时心里跳了一下。
这马不同于中原的马,有些,莫名的眼熟。
他略微有些不安,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谁来了?”
管家吩咐人把青骓牵走,闻言答道:“是一个姑娘,说是王爷的旧识,我怕打扰谢公子休息安排在东厅喝茶,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王爷是先去看谢公子还是先去见客?”
“谢公子怎样?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就是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问了王爷去哪儿,正午喝了药后头有些疼,睡了一觉,其余就没有了。”
李云深思考了一下,谢青吾等一会儿去看,还是先把霉神送走的好,免得又冲撞了谢青吾,惹他心里不舒服。
过去的时候云桑在靠在窗边赏花,她一直穿着草原的服饰,站在一片花丛里显得格外娇艳,其实光看侧脸,她的确像极了谢青吾,只是可惜,她始终不是自己心上的那个人。
云桑见他过来大大方方的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微笑:“李哥哥果然没有骗我,大周皇城的春天果然是百花齐放,冰雪还没有消融花朵就已经盛开。”
李云深怔忡了片刻,看着她手里摘下的花:“你还记得啊。”
当初年少的时候确实说过,远在边疆的时候故土什么都是好的,说出来炫耀是时候根本什么也顾不得,其实皇城的春天大半部分都是下雪,这里的花都是由专人负责温养。
“李哥哥当年说的话,我都记得。”
“可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李云深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我当年那么信任你,在乱军之中救下你,你刺杀何将军盗走行军图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我呢?”
经年的伤口被撕扯开,李云深只觉得疲惫,如果不是当年这个人的插曲,他和谢青吾可能就不会阴差阳错过了这么些年,因为这个人他一直保持着对所有人的怀疑,尤其是那张相似的脸。
云桑倒是远比他看得开,哪怕是如此被人揭开痛处,依然冷静:“当初不过是立场不同,你我各自有自己的选择,但那并不能代表我就没有对李哥哥动过真心。”
“现在好不容易我重新站在哥哥面前,哥哥难道就不开心吗?而且这一次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我背后的匈奴需要和新的大周皇帝订下姻亲,而哥哥需要外族的兵力支持,我们完全可以携手同行。”
这幅完全把自己当做大周未来女主人的模样看的李云深有些想笑,果然啊,这个女人一直到现在都是野心勃勃,但她旁的不说,就算是气势都比不上自己母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李云深不想和她争辩,看着满园的花无聊的很。
“而且哥哥根本就是还喜欢我的吧?”
李云深:“......”
“何以见得?”
——这怕不是自信过了头吧?
“方才无聊去看了看哥哥金屋藏娇的美人,那张脸像极了我。”草原上从未失败过的姑娘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仿佛是破开了面前的人最为坚固的面具。
“哥哥那般厌恶断袖,如果不是因为那张像极了我的脸,又怎么会——何况只是藏在这里不敢见人?”
李云深下意识的按住桌面,眼里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你去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去看了一眼,这里的侍卫拦不住我,哥哥就当真这样心虚?怕被我发现哥哥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草原的姑娘仰起脖子,自以为骄傲的像一只白天鹅,殊不知李云深听的嘴角抽搐。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奇葩自信啊?
“而且权衡利弊之下,现在与我联姻也是李哥哥做的最为正确的选择,淑贵妃已经许诺我后位,哥哥竟然还在意我,又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过去呢?哥哥应该胸襟开阔一些。”
李云深:“……”
突然说不出话来,这样非同一般的自信,简直叫李云深叹为观止。
“但哥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抗旨,让我颜面尽失,哥哥若是今天杀了那个男宠,那么之前的事,云桑便不再计较那么多了。”
李云深眼里一沉。
“中原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哥哥若是狠不下心来,云桑可以代劳。”说完动作利索的抄起身边的马鞭,就要往西边过去。
“你敢!”李云深看戏一样瞅了半天,终于彻底被惹毛了,“你想些什么有的没的我管不着,但如果你敢动谢青吾,以后我与匈奴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怨,当年的事的确是立场不同,我后来追击破了匈奴王庭,也是一报还一报,过去的不必再说,但我的人你也别想动一分一毫。”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云桑眼里寒光微动,“不过就是一个男宠,李哥哥明明就不喜欢断袖,他到底是有什么家世,能比得上我身后匈奴一族吗?”
“你计较太多了,”李云深扯下她的鞭子,“皇城的事不是你应该掺和的,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当年我确实是对你好,但——”
李云深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冷了一瞬才道:“而且不论是家世还是才学,你都比不过他。”
云桑攥着鞭子的手越来越紧,她从未受过什么挫败,哪怕是刚才也依然高高在上,向来只有别人喜欢她的份儿,没有她倒贴别人的时候?
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哪怕自己背叛了他,也依然让这个人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但同时又觉得恶心,长着这样一张像自己的脸,就不应该活在世上。
但——
“好,现在大局为重,如果你真的觉得不想杀人就纳他做奴吧,”云桑咬了咬牙,“贵妃娘娘说不介意你养一两个玩物,要做皇后不能小气,但他毕竟是男人,你也不能纳他为妾,就当奴养着伺候,以后也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李云深:“……”
今天总是一直无语,到底是哪里借来的自信?!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以换一个方式说话:“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委屈自己也不是不成,娶了你就放在皇城闲置,反正你也不过是看中皇后的位子不是?”
“我就算是把人安置在这里,也不可能跟你有什么,既然你的意思是各取所需,那也不也是如你所愿?”
李云深笑意冷清:“谢公子又没有不可说的日子,我到时一个月三十天日日歇在他这儿,夜夜笙歌,你硬要这一桩赐婚又有什么意思?”
一向未曾遭遇挫折的姑娘眼睛微微一红,唰的就是一鞭子甩过去:“你欺人太甚!”
李云深徒手捉住鞭子,牢牢卡在手里:“云桑殿下还是好自为之的好,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我与你早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以后别来自取其辱。”
“李云深!”被劳牢握住的鞭子根本抽不出来,云桑与他暗中较劲多时,非但没有取得半分上风,反而被拽的踉跄了一下,站立不稳,险些摔到。
“你——”眼看不可能夺回来,云桑干脆把鞭子往外一甩,“你这样我倒要看看你该如何跟淑贵妃交代!这桩婚事不结也罢!”
“但我定让你后悔你今日所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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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小心感冒了,有点发烧,更新少了一点,我出去买点药,如果还来得及的话,可能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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