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李云深心宽,加之最近一直喝些汤药,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谢青吾遵照医嘱轻着动作给李云深揉着耳后,见人睡着了,这才敢开口,“我说,不许。”
目光温温柔柔的,末了,低垂着眸去吻人耳垂,“便是为了我,也不许你涉险,我舍不得。”
牙齿碾过耳垂,忍不住咬了一口,不想放开:“你这样奋不顾身的过来救我,莫不是对我动了什么心思?嗯?”
顿一顿,自己倒先笑了,“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
这样想着越发舒心,实在没忍住低头悄悄去亲人嘴角。
他是当真喜欢极了这个人,却又不得不说,他还是怂,李云深直了这么些年,他不敢造次,唯恐把人吓跑了以后追不回来,可每日这样看的到吃不着,他心里痒的厉害,跟被猫抓了似的。或许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天天便宜占着,人偷偷霸着,可还是不满足,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光明正大的霸占了,光明正大的亲,不再这样小心翼翼的。
若李云深和他一样的心思那自然是最好若他还是不肯喜欢……
所以说,不可急功冒进,真到了那一步,他就是真把人打断腿也断不可能放手了,李云深最好是喜欢他的,若不是,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会怎样,这十来年深刻入骨的相思,他,大抵已经是执念到疯魔了。
“李云深啊……”我这样喜欢你,喜欢到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宁可放弃身后一切,万一你不肯喜欢我,万一——
李云深失聪数日,总觉得谢公子说话较平日多了不止一倍,或许是欺负他什么也听不见,总感觉谢公子说了不少平时绝不会说的话,奈何,他是真听不了——
李云深看的心痒痒,偏生啥也听不见,日常郁闷至极。
济明府的匪患已经耽搁不得,李云深伤了耳朵,谢青吾又身子骨孱弱,受不得颠簸,于是跟杨子仪商议过后,决定由杨子仪带着大军先一步前去探路,谢青吾领着李云深在后乘马车赶上。
李云深表示过抗意,他比较偏向于早日去战场速战速决,最终被谢公子领着大夫过来把他劝退了。
周福林被押在囚车里一路随军往西,这老家伙嘴倒挺紧,咬紧了牙关不肯开口,账目又损毁大半,谢青吾虽已着手修复,但损毁面积实在太大,一时之间也补不出什么。
一路上来劫囚的人倒是不少,但对上大内禁卫基本上也就是有来无回,送死罢了。
等第五日到达济明府时李云深的耳朵已经能勉强能听见些东西了,虽然难免还是有些不清楚,平日里除了日常耳鸣外其他一切都好。
——然而李云深现在严重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实在没法将对面那个衣衫褴褛破烂不堪的货跟封疆大吏官至三品的济明府全南联系起来。
青州一分为三,最西处郑氏大族驻守关隘,西川入口周福林坐镇捞钱,被两方豪强夹在中间的的全南就显得颇有些不中看,但济明府匪患最重水患连年,境中虽贫困不错,但不管下面怎么穷苦,外放的封疆大吏身上又哪儿有干净的?
“咳,大抵是听见王爷坑骗周福林的手段,全大人这是准备,装穷。”
谢青吾轻声在李云深耳边说话,李云深现在耳朵不好,需隔的极近才能勉强听清,但不知怎的,李云深还是有点不适应谢青吾的接近,总觉得,耳朵会发烫。
装穷……
全南一脸,装穷要趁早,这样也就不至于被面上准备同流合污的成王殿下一锅端。
李云深:“……”
青州这地儿果然人杰地灵,出来的都是一群什么睿智玩意儿?
全南年过五旬,天生一张长脸,瘦高身材,整个人看着极瘦削,颧骨突高,两颊深陷,一路弯着腰的样子看着像个饥不果腹的难民。
他一面走还不忘一面哭,从济明府十年前的蝗灾到一个月前的水患再到如今的乱匪,总结一下就是一句话:王爷,我是真惨,真没钱,求放过,别剥削。
也幸亏李云深最近耳朵不好,不然非得被他吵晕过去,哦,也许并不会因为李云深怒了随时可能抬腿一脚踹。
不过济明府相比荥阳府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贫瘠下去,荥阳虽萧条,但百姓看着犹可勉强温饱。济明府是真正的一片乱象,面黄肌瘦的难民瘫坐在城中每一处,大水刚刚退去的城池里,散发出一种潮湿的恶臭,像是从内部开始腐烂的某种植物。
眼绽绿光的难民打量着这群外来者,在如今的济明府还能保持衣冠齐整的人无疑也都是不简单的,放在往日,他们或许会敬畏,但放在如今为了活下去又有什么是还值得顾及的呢?
济明府的兵力衙役已经尽数调往北上镇压暴动,御林军在城外扎营,真正进城的其实只有李云深和谢青吾少数几人,全南心心念念着卖惨,身边也没带什么人,他一身官服破破烂烂根本看不出原本模样,看着就像一只肥羊。
终于在经过一处转角时被几个饿疯了的难民劫住了。
全南吓得面如土色,抖的跟个筛子似的,还不忘摆架子:“放、放肆!你们可知本、本官!”。
天知道他心里多崩溃为了装穷出门没带护卫,竟然在自家门口被几个刁民打劫了,治下无方治事无能,全报应在自己身上了。
李云深护着谢青吾,全程对全大人的处境选择了视而不见——自己作死,无药可救。
等到全南身上仅有的几两银子被搜刮一空后,难民们便将目标转移到了谢公子身上,虎视眈眈。
李云深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两步把谢青吾挡了个严实,正准备活动活动筋骨,身后谢公子已经从善如流的解下了钱袋。
?!
等等,谢公子,你这和我不统一啊!
“钱财都是身外物。”谢公子笑了笑,怕他听不见,靠的又近了些,清浅的呼吸钻进颈脖里,“还是王爷比较重要。”
发觉最近总是容易脸红啊,李云深缩了缩脖子,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耳朵根又发烫了。
全南:“……”王爷比较重要,所以我呢?
压根没人理他。
“王爷既然已经动了恻隐之心,还动手做什么,万一伤到了,可怎么值得?”
李云深:“……”
我那不是看他们准备对你动手一时没忍住想给个教训,再说,拿眼角瞟了一眼全南,幸灾乐祸。
全南:“……”
这些灾民饿的面黄肌瘦,说是打劫,可除了全南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肥羊,又能劫到什么?当真动起手来,这一群人在他手上走不过一刻钟,他不过是看不得这群人看谢公子的眼神,那是真的是肆无忌惮。
李云深踌躇了会儿,也摸出些银子递过去,不忘威胁:“以后长点眼色,不该看的人别看,否则——”
当然,他也只敢背着谢公子,小声威胁一下。
他总不好叫谢公子知道,他看不得别人盯着谢公子看?
上回周福林为了讨好李云深下了血本,选的都是一顶一的好物件,包括宅子,这回全南装穷,转头就把李云深扔在了一座破山庄,那是真破烂,宅基偏低,积水未干,屋檐竟然还有点漏雨。
李云深在门前站了一刻钟,果断扭头直冲衙门,他想揍人,
身边仅留的两侍卫疯狂暗示谢青吾,谢公子,王爷暴脾气上来了,您快拦着点啊!不然王爷真去了可怎么得了?姓全的可就玩完了!
谢青吾追了两步,突然压着声音闷哼了一声。
李云深耳朵本来不好,却还是瞬间便回了头:“怎么了?”
谢青吾垂了垂眼,没开口说话,李云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觉谢青吾方才急着追他不慎踩进了水洼,半条腿都陷了进去,青色长衫上溅满了泥浆子。
李云深忙把人扶着站稳了,自己蹲下身来,这破地地势地平四处坑坑洼洼,他根本不敢叫谢青吾再走路,他那腿再淌两回水那还得了?
“上来。”
谢青吾没矫情,扶着李云深的肩膀趴在人背上,顺势勾住人颈脖,把头埋在人颈边,轻浅的呼吸着李云深身上的气息。
这个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李云深不自觉缩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没躲开,只是伸手把谢青吾的腿固定在了自己腰上,而后加快脚步。
“王爷,这是准备去哪儿?“
温温热热的呼吸喷在耳侧,在萧冷的寒风中竟少见的有两分暖意,李云深忧心谢青吾的腿步子飞快:“其实本王住哪儿都没什么要紧,当初行军雪窝子也不是没呆过,但刚才那地儿实在太潮湿了,我怕你身子骨受不住。我知道谢公子你怕我忍不住暴脾气揍了人,再被那姓全的参一本骄奢淫逸目中无人,本王不去衙门就是了”
“谢公子想去哪?”
谢青吾心间陡然一热,就着被人背着的天然优势又把人环的更紧,顺便在人耳边亲了一下,当然,还是不敢叫李云深感觉到。
“方才过来时看见城北街上有处客栈,不如先去歇一晚再说。”
李云深应了一声,片刻后闷着声音道:“让谢公子跟着本王受委屈了。”
谢青吾闭了闭眼:“青吾,从未觉得委屈。”
——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不觉得委屈,即便真的是委屈了,以后我也会连本带利是自己都讨回来,李云深你若是还不了,那——
——那也不能怪我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