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深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做皇帝的料,也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他是一把足够锋利的刀但却不能做驾驭的人。
那些世家清流文武百官,权力纵横交错,他从没有自信能够一一掌控。
重生一回他从没有想过在李云霁与李云安的夺嫡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抱紧谢青吾这条大腿!
但如今看来还是想的过于美好,大腿喜欢宿敌,人生实艰!
李云深打算最后挣扎一下:“谢青吾,你当真要如此执迷不悟?”
李云霁连舍弃徐魏紫都毫不犹豫,足以看出他心思歹毒心狠手辣,这人怎么就不懂了?
他认为,自己是执迷不悟?
谢青吾指尖微缩,并不答话。
对面的人神色冷清,星河倒悬似的眼里一片沉静,明明白白写着拒绝。
——看来是心意已决。
李云深闭了闭眼,退开一步,片刻后又退了一步,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不再等谢青吾跟上。
既然一切已成定局,那么多说已是无益,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早日分道扬镳,早日各得所愿。
远处歌舞升平,弦乐阵阵,摆在勤政殿外的焰火轰然在天空炸响,璀璨的烟火在夜幕里盛开炫目的火花,将半个皇城映的如同白昼。
王府里还藏了几个焰火盒子,谢青吾生辰就在年节后几日,原想留着给他庆生,特意去求母妃在贡品里挑的几个最好看的,现在看来却是多余了。
李云深抬起头,静默的看着漫天焰火,身旁空无一人,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寂寥。
他想,他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谢青吾的。但既然各自选了不同的路还是早日道别的好,也免得日后反目成仇。
其实,如果这个人不是谢青吾,他一定会动手杀了他,不仅因为他洞悉了自己的秘密,更因为这样智计无双的人如果不能成为朋友,就该早日送下去见阎王。
——但因为这个人是谢青吾,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他下不了手。
他亏欠谢青吾的看来今生恐怕还不上了。
自从除夕夜后谢青吾再未见过李云深一面,徐魏紫以除夕冲撞贵妃为由贬为庶人,后事交给徐家匆匆了结。李云霁告病称除夕偶感风寒在宫中闭门不出,但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流言,竟将太液池的事传出去了个七七八八。
一时皇城上下大为震动,李云霁苦心经营多年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象崩塌了个彻底,徐氏更是名声败坏在皇城显贵中难以立足,而李云深则成了皇城上下同情的对象,当初兄友弟恭妻妾成群有多羡煞旁人,如今脸打的就有多疼。
——说是同情,但这之中讥讽未免更重。
李云深倒也想得开,大过年的心里堵得慌多对不住自己,于是初五就跑出去跟杨子仪喝酒去了。
酒喝到一半听见酒楼的伙计和人在走廊外窸窸窣窣的说话,这群武将大多是练家子出身,耳力非比寻常,所以即便隔了一道门依然听得挺清楚。
“里面那位穿黑衣蜀锦的就是成王殿下了,唉,最近日日来楼里喝酒,估计是借酒浇愁。”
“成王?就是那位宠妾和兄弟私通被宫里的贵妃娘娘亲手抓到的那位成王殿下?哎,那是该多喝点,一醉解千愁吗。”
“——话说,我昨儿下午刚刚听说这事儿,据说贵妃赶到时,那位温文尔雅的四殿下连裤子都还没有提上了!啧,我听说那殿下四正和美人办事儿了,就被捉奸了,那美人衣衫不整,正亲的难舍难分——”
“那可真是——”伙计啧了一声,隔着门偷偷瞅了一眼,“怪不得这成王喝酒喝的这么凶,刚又要了两坛子烧刀子,这可是真正的烈酒啊!这成王也是运气不好,倒霉催的,可怜可怜……”
话未说完门先裂了,杨子仪踩在门板出来笑的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开始撸袖子:“可怜?来来来,老子今儿好好可怜可怜你!”
小伙计吓的瑟瑟发抖,当今陛下是位风度翩翩的君子,上行下效,如今京畿千里盛兴儒雅之风,甭管官多大在外边一律装得温和懂礼文质彬彬人模狗样,像这样装都懒得装直接露狗样的真的不多。
嗯,也算是活久见。
“行了,甭闹!”里边传出声低斥,“人家说的倒也没错,本王都没说什么了,你动什么手?”
小伙计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眼看着里间走出个高大挺拔的青年,轮廓深刻犹如刀削,眉目硬朗气势惊人,端的是风度不凡,令人心折。
虽然看着也是一副并不好惹的模样,但似乎还是肯讲道理的,于是当即跪哭:“公子救命!”
李云深让杨子仪让开点,靠边站,自己走过去跟杨子仪一般无二的撸袖子:“来,你不是同情爷吗?来,你过来,本王今儿保证不打死你!”
伙计:“……”